第九章共列門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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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末夏初的季節,一輪豔陽當空,照着排雲嶺那噴珠山泉,柏綠蒼松,更顯得山翠麗,景物如畫。

驀地裏,排雲嶺絕峯一側,響起了一聲悠悠長嘯,嘯聲繞羣峯,空谷傳音,直似破羣山而出嫋嫋餘音,散入高空。

這嘯聲宏亮中有着極端沉痛,這説明口髮長嘯的人,不但有着極深的內功,也有着悲沉的心情。

那嘯聲餘音剛絕,排雲嶺南邊一道嶺脊上,現出了三個人來,最前一個,是一位身穿淺灰百綻大褂,束白絲帶子,赤足草履,一頭短髮,滿臉油污,顎下留着一寸多長的花白鬍須,老叫化子裝束的人,他身後卻跟着兩位花枝人樣,豔麗無倫的嬌美少女。

這一男兩女老少懸殊的三個人,都似乎有着相當沉重的心情,愈接近排雲嶺,走的愈慢,可是隻要走,總是要到,三個人緩步而進,仍然是走到排雲嶺峭壁下面,抬頭看絕峯,雲封霧鎖。玄衣女回過頭,對那綠衣姑娘説道:“玲妹妹,這就是家師清修的排雲嶺了。”説着話,兩行清淚已順腮而下。

綠衣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小腹,道:“姊姊,我這滿身孽債,罪該萬死的人,又懷着英弟的骨,哪裏敢玷污仙師的清修勝地,我看小妹還是在這仙嶺下面,尋一塊容身之地住下算了,我就算是靈虛仙師和姊姊的守山護門人吧!姊姊能容我結廬在仙嶺下面,程玉玲刻骨銘心,一生了。”玄裝少女緩緩走到程玉玲的跟前,握着她一雙手,搖搖頭,滿臉淚痕笑道:“妹妹,你以後千萬別再這樣説了,這比利劍穿我心還要痛苦。你沒有錯,英弟弟也沒有錯,錯的是上天安排的太巧,再説你還懷着他唯一的骨血,我師父最是慈愛,何況英弟弟是他老家衣缽愛徒,我想他老人家一定會答允你留住在排雲嶺上。”程玉玲撲身跪倒,嗚咽説道:“姊姊這樣待我,程玉玲越慚愧。”玄衣少女也慌的跪下去,抱着程玉玲,道:“今後我們兩姊妹如一體,望皇天佑妹妹替俞家接上香煙,我們兩姊妹合心齊力把英弟遺下的骨血撫養長大,也不枉我們…”説這裏已是嗚咽難繼,相抱對泣,大放悲聲。

站在二女身側的江湖怪傑八臂神乞桑逸塵,本來是最見不得別人淚痛哭的,但此刻,也好像不願過問,而且兩隻環眼中隱隱含着淚光。

桑逸塵讓二女哭了好一陣工夫,才嘆息一聲,説道:“不要哭啦,牛鼻子老道,如果不讓程玉玲留住排雲嶺上,老叫化子再和他打個三天三夜,什麼事都有老叫化一肩承擔,你們快起來,和我一起上峯頂去看看牛鼻子是不是已回到排雲嶺來啦?”程玉玲轉身對桑逸塵拜了一拜,道:“多謝桑老前輩愛護,但程玉玲還不敢擅闖仙山,縱然靈虛仙師可憐晚輩,肯收留我這一身罪孽的人,也待雲姊請示後,再傳仙諭,我還是暫留在峯下待命吧!”桑逸塵面一變,微愠道:“我叫你跟我一塊上山,你就只管跟着我走,錯有我老叫化子,惹得我發了火就永不再管你們兩位女孩的閒事。”他這一發脾氣,程玉玲哪裏還敢再頂嘴多講,乖乖地站了起業,擦擦臉上淚痕,站在桑逸塵的身邊。

八臂神乞仰首又發出一聲長嘯,嘯如龍,直衝霄漢,一手一個,拉住二女,縱身一躍,向那千尋峭壁上直衝上去。

二女得八臂神乞帶助,省了不少氣力,一陣急縱疾躍,竟被他們一口氣登上了千丈高峯。

二女雖然受八臂神乞提帶,但仍是微微嬌,桑逸塵卻是行若無事一般,鬆了二女的手,直向北面千竿翠竹後面的茅舍走去。

玄衣少女搶幾步前面帶路,桑逸塵程玉玲前後隨行,穿過一片草地進入了竹林,林內甬道左彎右曲,暗含着五行生剋變化,別看這一片竹林,內藴着無窮玄機。

三個人繞過那千竿綠篁,面不遠處有一座茅舍,屋分三環,毗連而立,茅舍後就是一片斷崖,看這個峯角形如馬蹄,大半都被斷崖環圍,崖深千丈,壁立如削。

玄衣少女輕車路,帶兩人推開籬門,直入正廳。房子是用松木和茅草合而築成,正廳也就只不過三間大小,竹几木椅,佈設的極為簡單,靠右壁一張松木雲牀上,盤膝坐着個道裝老人,合掌閉目,面泛笑意,臉赤紅,修身清神,視着那皓首銀鬚,入須長眉,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玄衣少女一見那道人之後,立時搶上幾步,拜倒地上,雙目淚下,全身發抖,顫聲兒説道:“師父,雲兒私離仙嶺,行蹤嶺南,待罪之身,請領責罰。”程玉玲一見那玄衣少女神情,已知道雲牀上道裝仙風的人,就是名震寰宇的靈虛上人,也就三不管一下子跪到地上,拜伏在雲牀下,不敢抬頭。

靈虛上人睜開眼,先對桑逸塵合掌一禮笑道:“老怪物別來無恙。”桑逸塵雙目圓睜,神光如電,視着靈虛上人,答道:“老化子慚愧得很,我替你做了主,帶着雲兒離山,你要責罰孩子,那就不如干脆和我打一架。”靈虛上人大笑道:“你帶她離山歷經江湖,使她多得些經驗,那是好事,我怎麼能不通情理,雲兒快起來給你桑師叔看座。”桑逸塵仍然寒着一張臉道:“先不要慌坐,我的話還沒有説完,我又替你找來了一個麻煩,雲兒身後跪的綠衣姑娘,是江西綠竹堡鐵砂掌程九鵬的女兒,白燕兒程玉玲,我也擅自做主把她帶到你排雲嶺來,並且替你答應了讓她拜在你的門下,你賞不賞我老叫化這個面子?”靈虛上人看了跪在雲兒身後的白燕兒一眼,笑道:“桑兄吩咐,貧道都完全照辦。”八臂神乞只聽得怔那兒答不出話,在他想,靈虛上人決不會答允讓身懷六甲的程玉玲留在山上,更何況還要收她到門下,誰知道靈虛上人,竟是毫不思索的一口答應了下來,這不但出了八臂神乞的意料之外,就雲兒和玉玲也覺着有些奇怪。

程玉玲也許是太高興了,抬起頭淚若泉湧,她知道良機難得,機遇不再,帶着一臉淚痕,對上人拜了三拜,輕輕地喊了聲:“程玉玲叩見師父。”靈虛上人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吧!”雲兒先起身,回頭又扶起來了程玉玲,二女並肩退到一側。

桑逸塵見程玉玲拜了師後寒冰似的油臉上,微現出一絲笑容,可惜一現即逝,又恢復滿臉冷冷神情,喝道:“你知不知道,你衣缽弟子俞劍英死了,他為保全你一生清名而死,葬身在勾漏山五陰萬丈懸崖下面。”一提起俞劍英慘死斷崖,雲兒和玉玲雙雙淚滾,面對着靈虛上人,他們雖然有着無限悲痛,但也不敢哭出聲來,只有強忍創痛,暗彈淚珠。

靈虛上人望了二女一眼,又轉臉對着八臂神乞笑道:“英兒殺孽太重,他死了原沒有什麼可惜,只是五年後武林中一場浩劫應該在他身上,三山五嶽中魑魅羣起,中原武林道上血雨腥風,那不知要毀了多少山野奇人,江湖中豪客英雄…”話到這裏,目光停在八臂神乞身上,黯然一聲嘆息,閉上雙目。

桑逸塵聽出靈虛上人口風中,似是説劍英已遇難得救,不覺心中一樂,他這一高興,就忽略了靈虛上人的異樣神情,再者也總是桑逸塵自負過高,自持混元一氣功,獨步武林,能和他頡頑的好手,遍天下也不過三二個人而已,別説他還沒有注意到靈虛上人的異樣神情,就是他看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自然最高興的還是白燕兒和紫雲姑娘,不過二女雖然聽出了一點端倪,卻不敢追問,四隻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全都望着八臂神乞,那眼光是渴望乞求,是焦急期待。

桑逸塵已看出二女心中的焦急模樣,就是他自己,何嘗不是急急要聽一個全盤瞭然,立時一皺眉頭,問道:“你先不要閉上眼睛,要説呢,就得把話説清楚,你説五年後一場武林浩劫應在英兒身上,可是他現已葬身在五陰峯千丈懸崖下面,你牛鼻子號稱天下第一奇人,羅玄機,才疑天人,是不是你挽救了他一場劫難?”靈虛上人睜開眼睛笑道:“八年前你我收徒丹室,恐怕你沒有想到,曾給自己也招惹上無窮的煩惱吧,八年後你又多管閒事,當心後後惹火自焚。”上人笑語中語含玄機,希望能提醒八臂神乞。

哪知桑逸塵聽完話,仰起臉一陣哈哈大笑,道:“掃蕩嶺南魔窟,老化子親身臨敵,並沒有請你牛鼻子出山助陣,我你收徒弟,有言在先,不管他俞劍英闖了多大的麻煩事情,老化子都不退縮,今天我還是這樣的話,後凡是雲兒和玉玲闖出了什麼事情,老叫化子一樣的願當頭陣。”靈虛上人聽得暗暗一聲嘆息,經過了一陣沉默,才點點頭,笑遭:“他確已被我救回排雲嶺來,不過他受傷很重,非面壁三年,難得復元…”桑逸塵一聽俞劍莢果然未死,寒霜般的臉上,立時現出笑意,説道:“老叫化實在佩服你了,我還認為你真的撒手不管啦。”靈虛上人淡淡一笑,道:“你剛才氣勢洶洶,大概也是為了這個,英兒有什麼地方,值得你這樣愛護他,我們都是年近古稀的人了,最好以後少管閒事,我勸你不如早埋名深山,落得個優遊林泉…”靈虛上人一再用語言指點玄機,無如桑逸塵仍不醒悟,只聽他縱聲一陣大笑道:“老叫化天生的凡夫俗子,你要我隱名深山,那本就辦下到。”靈虛上人暗裏嘆息一聲,不再多説,回過頭對二女笑道:“你們遠道歸來,應當好好休息幾天,我已在峯下代你們準備了住宿之處,雲兒,去找玉奴帶你們去吧!”説完,又閉上了眼睛。

陳紫雲偷眼望去,只見師父鬚髮微顫,和過去入定行功時大不相同,好像在思解什麼難題一樣,心中雖然急知道劍英現在何處?但看師父神情,哪裏還敢多問,好在已知英弟弟遇難獲救,此後相見有,何必急在一時,輕拉玉玲,雙雙拜倒,行過禮後,悄然退出。

二女剛剛到了門口,突見靈虛上人睜開眼,低聲喝道:“你們回來!”二女慌忙雙雙轉身,又搶到雲牀前一齊拜到,陳紫雲抬頭問道:“師父,還有什麼仙諭賜示?”靈虛上人一臉肅穆,説道:“峯下我代你們備食糧及應用之物,不得玉奴傳渝,不準私上峯來看我,你們去吧!”陳紫雲聽師父話雖説的和靄,但臉上神情卻很莊嚴,明知多求無益,仍是忍不住,説道:“雲兒久違慈顏,玲妹妹初投門下,峯下峯上,相隔咫尺,怎麼不令徒兒們晨昏叩安?”靈虛上人微笑道:“我如有事,自會下峯去看你們,多説無用,下峯去吧!”陳紫雲正待再求,上人已自閉上了雙,陳姑娘看師父閉上眼後,更覺仙容莊嚴,心知如再追問,勢必招來訓斥,只好拉玉玲一同起身,轉過臉,又雙雙對八臂神乞拜了一拜,才攜手並肩退出去。

二女走後,桑逸塵皺皺眉頭,問道:“你不讓兩個孩子登上峯頂一步,是安的什麼心意,是不是因為白燕身懷俞家骨,怕褻瀆了你清修勝地?”靈虛上人驀地睜開一雙神目,炯炯眼光,視在桑逸塵臉上,答道:“我雖是玄門的弟子,但還不致於偏不通人情,要如你老怪物所説,我也不會收她列身門牆了。”桑逸塵不覺黯然一嘆問道:“英兒當真已被你救回排雲嶺來了嗎?”靈虛上人笑道;“只能算他不該死,我不過趕巧罷了。”桑逸塵兩道冷電似的眼神,視在靈虛上人臉上,良久後,才道:“這麼看起來,你當真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上人微笑,道:“靈境幻覺,豈足言未卜先知。”八臂神乞嘆息一聲,問道:“可不可以讓我老叫化子見見英兒的面?”靈虛上人面驀然一變,肅穆的臉上浮現出悽然神情,沉不答,過了半晌,才恢復鎮靜笑道:“他受傷不輕,面壁三年,才能完全復元,再説他正進修我授他的玄門先天氣功,那必得心無雜念,一念掛心,勢將走火入魔,輕則殘廢,重則殞命,你就是想見他,也得三年之後,待他功行圓滿之才行。貧道和桑兄相數十年,願再進一言,奉勸桑兄,人世間怨債重重,永無休止停息之時,桑兄已年近古稀,何苦還要在塵世間逐鹿爭霸,你那七十二式降龍伏虎掌法,已傳了英兒,衣缽既已有人,也該找一個深山絕峯的地方,隱居起來,安靜的度過餘年歲月。”靈虛上人話未完,桑逸塵已大笑,接道:“看你牛鼻子行事方面,的確是有些神通,不過我老叫化就是不信門,也許你心有所,不肯説明,但我老叫化也不願多所追問,一個人生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我這把老骨頭埋恨江湖,和葬在深山,都沒有什麼區別,英兒正在進修你玄門先天氣功,我自不便非堅持要見他不可,白燕兒望你能看在老叫化面上,善為教導,這幾個月來,我也實在被幾個孩子折磨夠了,三年中如果老叫化還死不了,三年後這一天,我再來排雲嶺上看你。”説完,轉身就往外走。

靈虛上人嘆口氣,道:“桑兄,恕貧道不遠送了,今此別,也許是我們最後一面了。”話未落,桑逸塵早已走的沒有影兒,已不知他是否聽到了。

單講雲兒帶着玉玲妹妹出了茅舍大廳,觸目和英弟弟常玩耍的地方,忍不住淚珠兒滾了下來。

二女雖然已從師父口風中聽出了俞劍英已然獲救,但她們見不到劍英的面,仍然有無限掛慮,因為她們眼看着劍英跌入五陰峯金霞宮後的千丈懸崖。

陳紫雲帶着白燕兒,到了排雲嶺峯側一角,仰臉一聲清幽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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