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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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坐一次輪渡從浦西到浦東,在並不清澈的黃浦江面上,看著不知名的水鳥追逐著輪渡上下翻飛,聽見外灘的鐘聲沉悶地響起,我頓離,覺得自己並不是置身於此時此刻,就像在我和世界之間另存著一個世界,輪渡就在開往另存世界的途中,而
本不是從浦西到浦東。
我喜歡有輪渡的城市,從浦西開往浦東的的輪渡就是我到此刻為止還不想離開上海的原因之一。
下了輪渡,上了碼頭,可以看見東方明珠和金茂大廈,不遠處還有一家口味不錯的燒烤店。我懷疑我的前身是突厥人,要不我為什麼如此喜歡燒烤?經過漫長的世紀大道,經過新建的摩天大廈,可以看見一座座寫字樓,去年冬天,就是在這兒,我一個人在漫天風雪裡藉著酒意奔跑,我突然想寫一部小說,寫一個如彩虹般的女人。
如果你走在世紀大道上,如果恰逢風雪之夜,你一定要奔跑,跑向離之境,在通往
離之境的路上遇見手持摺扇的陳獨秀、蘇曼珠或手拿菸斗的魯迅,這些身著白衣黑衣的前賢們正好在夜
中訪友歸來,車鈴輕響,白衣勝雪;你還會遇見英姿
發的辛亥革命者,他們舉著火把,比火把更亮堂的,是他們充滿
情的臉龐。
今夕何夕,就跟著他們一起往前跑吧,跑向第二次大革命的南京路,跑向二十九軍戰鬥的地方。
我喜歡夜裡的外灘,黃浦江兩岸的燈火一路綿延,伸展開去後消散在沉默的江水裡,無數次的恍惚中,我站在輪渡上,覺得自己棲身其中的城市就是一座傷心之城:白天裡在全世界都堪稱著名的雜亂終於煙消雲散,世紀大道上響起蟲兒的啾啾聲,有幾次,當輪渡的汽笛聲突然響起,我突然覺得我的身體已經遠離了自己,成為這傷心而浩大之城的一部分。
我不喜歡在夜晚裡也亮若白晝南京路,因為它讓我手足無措,因為它讓我覺得自己在尋歡作樂,去了幾次之後,便再不想去。我永遠不會和朋友去南京路,我寧願和他們去浦東那條人煙稀少的世紀大道。
在傷心的夜午、在傷心的上海,既使憑空降下一場暴雨,我也有地方可去。我可以沿著許文強走過的路一直向前,也可以踏著三的腳印前行。
好幾次,在深夜裡,我從天堂酒吧門前經過,但是我不想推門而入,因為它是由一家真正的教堂改建而成的,過去的唱詩班已經改作了搖滾樂隊,幽鳴的鐘聲也轉換成了酒瓶撞擊的聲音。和唱詩班、鐘聲一起漸漸遠去的,還有某種我說不清楚的敬畏之心。就是這樣:在這座城市裡,我懷疑自己已經落後了這個時代,但是我希望自己是永遠掉隊的那一個。可是,當我看見那些從天堂出來的年輕人們,當我看見酒吧玻璃門上自己的身影,我卻無法不傷:沒有錯,我正在慢慢變老。
雪落時刻,年華正在老去。
還是說說去年冬天的那個晚上,在漫長的奔跑結束之後,我踩著積雪,小心翼翼地坐在江邊的長堤上,我想起了自己既將要寫的這篇故事和故事的主人公,那個叫彩虹的女子,很奇怪,在我寫作之前,我腦子裡還沒有任何細節,一刻之間,我確信自己滿含了----因為此刻我擁有上海,我一個人的傷心夜午上海----這是一座有故事的城市,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坐在江堤上,而是坐在故事上。
就像我只能寫下我一個人的上海,誰又知道,漫天風雪給我送來故事的神秘使者,是不是來自下一年的第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