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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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七年,上海許多人不懂,為何如此聲勢浩大的一場示威遊行竟如此快的潦草落幕。
遊行示威的人群迅速銷聲匿跡,坐等漁翁之利的領事們也各歸其位繼續與中國政府相互比拼駕馭著資本掠奪,工人、學生們因信仰的共產黨終能脫離政府控制而歡欣鼓舞,夾雜期間的全國各地軍閥們終於能息著共坐商議家國未來,紛紛表明自身態度誓死維護南北統一。
塵埃落定,各得其所,似乎每一方都能從此次混亂中得到無上好處,唯一介弱女子從硝煙中走出,面對跪倒在地的周鳴昌,表情無動於衷。
周鳴昌狼狽與佟毓婉狠狠磕頭,他怎能不知自己一條命價值連城,肯
數百萬“保釋金”換他
命的人恰是曾被
死過母親的仇敵。莫非是想買他出來親手結果
命?未免出價太高了,他苟延殘
的
命甚至比不得亂世中大米白麵來得珍貴。可週鳴昌又不敢心存僥倖,兀自認為她仍念兒子舊情才施以援手。
毓婉將懷中承業抱緊,腳步從周鳴昌身邊從容地邁了過去。躬身磕頭的周鳴昌全身是傷,破爛衣著沾滿鮮血風飄蕩。他又恢復幾十年前滿臉油泥在賭坊壓上女人錢袋子時的模樣,猥瑣、狼狽。
多年來養尊處優,使得周鳴昌早忘記自己曾吃過的苦頭。十幾年前,皮糙厚的他即便給人打到昏厥也不會如今天這般虛弱,只不過跪上片刻,已全身顫抖。
“佟小姐,不,杜二少,我錯了,我對不住你們佟家和杜家!”涕淚橫
的周鳴昌甚至無需佟毓婉自己提出,他已開口補償方法:“如今我身家不在,二少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如果您還是不能解氣,不妨卸掉我一條胳膊,我一輩子乞討也要供奉你的長生牌位。”毓婉;懶得讓承業再看此情此景,淡淡回答:“我救你,不是因為你。”周鳴昌身子微微一震,愧疚蒙上心頭,頭死死抵在地上不肯抬起。佟毓婉越是饒過他,他越覺得自己往昔面容齷齪可恥,索
從一旁
起塊石磚砸向手指:“即便如此,我仍是對不起佟家!”咔嚓一聲,骨
斷裂,半個手掌血
模糊。
佟毓婉內心平靜無波。沒有仇恨,也沒有憤怒,沾滿黎美齡鮮血的黑旗袍從周鳴昌面前拂過,抬腳從血
模糊的手掌之上跨去,沒有絲毫憐憫與不捨。周鳴昌痴痴望了她的背影:“霆琛,霆琛,去了哪裡?”毓婉沒有回答。周霆琛的去處她不想知道,屬於他們之間的故事終將在歷史中漸漸遺落。以斷指開始,以斷掌結束,人生不過就是在時間中週而復始的上演輪迴,誰是他,他又是誰,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事情得以就此結束。救出了周鳴昌,毓婉也變得一無所有。答應過沙遜的話還須要去兌現,現在有一輛車子載她去往碼頭,那裡有船帶她去東北投奔杜允唐,投奔一處從不曾去過的天地。
這樣的決定幾乎是在瞬間決定下的,就像在夢中一般,隨隨便便定下,偏不能再更改。
這一生她在兩個男人之間徘徊抉擇,享受他們的好,不肯記住他們的壞,所以抉擇時總少了份果斷,不忍心傷害另一個。今時今被沙遜
住不得不做出一項抉擇時,反輕鬆自在做出最殘酷的選擇。
愛情總是得不到的最貪戀珍貴,得到了,常又會不得不放棄。
無數次忍痛抉擇的戲碼在她人生至關節要處不斷庸俗上演,她需儘早學會狠心面對。
愛過的人,恨過的人,不能忘卻的人,終將離散的人,終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淹沒在冬霜夏雨年輪裡。
她希望自己的離去不會留給周霆琛任何悲傷記憶,她也希望自己的到來能跟杜允唐終結全部故事。
東北是處茫然未知的土地。若不是大清滅亡,她本就該屬於那裡,那裡有佟佳氏的,也有葉赫那拉氏的傳奇,她選擇歸去那裡,是另一種落葉歸
的方式,只不過她這片葉子殘缺的一角,恰掉落在某個人的掌心,拂也拂不去。
她會隱瞞全部經歷,安安靜靜在那片土地上重生,捨棄名媛頭頂光輝,似乎人也變得輕鬆自在起來,再不必提防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再不必糾纏情愛事後的蜚短長,她就是她,一個叫佟毓婉的女人。
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女人。
港口碼頭依舊人頭熙攘,隨著炮火硝煙漸變濃,太多人選擇避開亂世去尋求一方淨土安靜生活,從凌晨就已開始排隊的人們躁動不安,人們躍躍
試想要衝破檢查崗哨儘快衝進船艙,蜂擁而上的結果是被荷槍實彈的士兵強行
退,逐一檢查身上攜帶的物品才肯放行。
毓婉在崗哨前抱緊承業,從手袋裡掏出疊錢給雀兒,雀兒從幾歲時就在佟家生長,無父無母的她除了跟隨小姐不知還能去往哪裡。可船票矜貴,縱使毓婉自己也是千方百計才能得到,
本不能帶她離去。見她要哭,毓婉只得好言安
:“這些錢你拿去做些生意,我這裡還有一份替我轉
給素兮。”一張薄薄的存單,是毓婉唯一保留下的財產。之所以沒全部
給許浩南做贖金,就是想留給素兮做最後的保靠。
大頭過世後,素兮以未亡人身份參與討繳青紅幫假借清黨名義公報私仇的遊行。就在毓婉走出將軍府剎那,一眼從遊行人群中發現素兮身影,她羸弱身姿,堅毅面龐,燙了卷的短髮鬢一絲不苟梳在耳後,髮鬢間風飄搖的白花恰當表明了自己新近喪夫的身份。
若不是這場無辜浩劫,她必定也是幸福美滿的。或許與大頭生育子女,或許與他同歸鄉林。可惜…
大頭被打死街頭後毓婉曾多次派人前往青龍堂舊地尋找素兮,偏都尋不到,不知道她此刻究竟身在何方,是否能維持生活。
雀兒點頭:“聽說素兮姐要去馮香主家鄉,馮香主父母在四川老家務農,還不知道兒子亡故的消息,她要扶靈柩歸去替馮香主照顧年邁的公婆。”
“這樣,也好。”毓婉聽罷雙眼蒙上一層水意。
誰說一定要天長地久的廝守才能人肺腑,至情至
愛過幾個月也是足以回憶終生的美好。一如婚禮當晚素兮對她說:“他對我好,我對他好,一輩子就這麼過了,也是高興的。”月
籠在她幸福臉龐
出溫暖笑意,似乎只要有大頭一個此生就再不會孤單,話音猶在耳邊響起,她卻文君新寡。
毓婉強忍住淚水將存單硬給雀兒:“讓她以我的名義去找沙遜先生,他會幫她取出存款的。”汽笛聲再次催促離別的人盡訴衷腸,毓婉將承業努力攬入懷中走過崗哨,負責檢查的士兵見她身穿喪服又懷抱嬰兒沒有搜身擺手放行,毓婉回頭與雀兒擺手:“我走了,你…”陡然,一把冰冷的手槍正頂在毓婉
間,更換了衣裝的男子神不知鬼不覺與她並行通過崗哨,身邊通行崗哨的百姓看見這一對並不搭配的男女擁在一起中間橫了一把烏黑錚亮的槍,無人膽敢上前幫忙,十幾名老少男子故作無視紛紛壓低了帽子向船艙湧去。
槍又頂了頂毓婉:“走吧,如果你不想承業摔死在碼頭上。”聲音再
悉不過,毓婉對上杜允威復仇視線:“如果你想殺我,隨便。”她早知道杜允威不會輕易放手,只是沒想到動作會這樣慢,待到即將上船一刻才知曉黎美齡替她去死的消息。
“我當然要殺你,你親手將杜家毀掉,我將一無所有變成窮光蛋!
“杜允威瘋狂的拉住毓婉手腕,承業險些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