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即使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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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將一筆一劃落滿了整張白紙,那些字跡最初還透著凌厲的劍意,寫到後面越發圓潤工整,好似簪上宣紙的一朵朵小花。
她抬起頭,眯著眼看著紅鶴遠去的影子,然後重新低下頭,在紙上落字。第一筆有些歪。她輕輕嘆息,擱下了筆。這場師徒的重逢很是短促。
除了每的三問,兩人甚至沒有說過太多的話。五百年未見的重逢就是這樣嗎?這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但是她內心深處卻沒有太多的遺憾,或許是因為在先前,她已經經歷過一場轟轟烈烈的師徒重逢了吧。調整思緒之後,她重新開始抄書。
書是隨意選的,書上的句子她也沒有完整讀過,她只是單純地抄每一個字,亦或者細到每一個筆畫。寫字可以靜心。心靜才能修行。這段子裡,她除了指導三個弟子練劍之外,便是在落灰閣抄書。
她一直靜坐窗畔,蹙眉的次數越來越少,眸子裡喧囂沉澱,越漸清靜。寫到後來,她也不再抄書,她開始自己寫書。其間有自己的劍道悟也有這些年來所遇到的人和事,而有些她不願回想的事便避而不提。
有時俞小塘會趁著師父不在的時候偷偷跑進來看她寫的東西,她發現師父的筆鋒之間已然見不到絲毫劍意的鋒芒,嚇得她幾乎以為師父要棄劍了,時間就這樣簡單溫和地過著。
她有時會擱著筆發呆,目光望向了很遠的地方,像是在想什麼事,什麼人。風越漸和煦,積雪消融,寒意隨著
溪碎聲而去。一直到最後一縷
風消逝,天氣轉而溫熱。豔陽高照裡,裴語涵恍然發覺,夏
已經來了。
她用鎮木壓住了紙,走出了昏暗的閣子,光線一下子氾濫地落了下來,她抬起袖子遮著光,踩著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著。
鶴唳聲陡然響起,劃過天穹,在青雲之上留下紅的孤影。裴語涵抬起頭,望著盛大天光下,那離去的紅鶴,它飛過寂靜的山嵐和醒來的人間,它遠遠飛去,雲深不知處。
她沒有怪師父的不辭而別,甚至想著,是不是自己天天去提問,把師父給問煩了,接著她像往常一樣跪伏了下來,對著師父恭敬行禮,然後她平靜起身,向著寒宮外的青山秀林中走去。
山間四時的風景她已經看過了百年,但是怎麼看似乎都不會厭倦。光影寂寞的密林外,池水清澈見底,灑落的光斑模糊地漾開,水紋間粼粼閃耀著碎銀。
裴語涵緩緩踱步,臨波而立。觸目所及之景都是回憶。百年風停雨落,如今景嫵媚,青山依舊。心中難免慨嘆。這天傍晚,俞小塘推開窗,忽然望見了西邊的天空上掛著一道極美的煙霞。
她又發現,那綺麗的煙霞像是會分娩一般越來越多,一道道地鋪陳在天上,如七彩絨羽的孔雀在夕中璨然開屏。她下意識地推門而出,循著煙霞的方向仰頭跑去。她停在了一處山崖之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畫面,竟是痴了。
煙霞之下,青山之上,雲如縷。一個衣裙如雪的女子立在暮
裡輕柔揮動著手臂,如握著一支無形的筆。整個天穹便是她的畫紙。絳紅
的霞光裡,落
漾著
火的光
,連綿的山嵐都成了漆黑的剪影,女子清麗的背影同被拉得很長很長。
俞小塘就站在她的背影裡,痴痴地望著白裙飄飄的女子。漫天的霞火都是她信手拈來的風景,輕輕揮袖間便是霞光萬丈。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一道道霞光都是劍意,原來師父無時無刻不在修劍。
原來世間竟有這麼美的劍意…那些劍意鋪滿了她的視野,她再也望不見其他東西,看著看著,她忍不住下了眼淚。她忽然對著裴語涵的身影跪了下去,哽咽地喊了一聲:“師父。”裴語涵轉過身,對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她身後是肆意汪洋的煙霞,其下更是千千萬萬的人間煙火,而這回身一笑卻不在煙火之間。
她一身白裙,沐浴霞光,卻沒有一道霞光沾染上她的白衣。那一刻俞小塘有一種錯覺,彷彿站在青山上的已不是自己的師父。
而是一個路過人間的仙子,滌去了塵埃億萬,隨時都要御劍乘風飛去。等俞小塘回過神來的時候,裴語涵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前,將少女扶了起來“師父…”俞小塘回過神,由衷道:“師父的劍真美。”裴語涵溫柔地笑了笑,她拉起俞小塘的手,朝著寒宮走去。俞小塘仰頭看著她的臉,微笑道:“師父,我好久沒看到你這麼開心了。”裴語涵笑了笑“謝謝小塘。”俞小塘忽然低下了頭,道:“師父,對不起。”
“怎麼了?”
“其實平時的時候,我經常來偷看師父寫的字。”
“我知道的。”裴語涵始終帶著微笑“這些事情本就早晚要告訴你們的。”俞小塘低著頭,扯著裙角:“那小師弟…”裴語涵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都過去了。”俞小塘也仰起頭笑了起來:“師父,我想一直陪著你。”裴語涵點頭道:“好呀。”俞小塘更開心了,她蹦蹦跳跳地雀躍起身子,張開雙臂,像是要抱擁住漫天彩霞。霞光落在她粉的臉頰上,她如披綵衣,她背對著裴語涵,高興地看著暮
籠罩的寒宮玉宇,自語道:“這裡是我們的家啊…”
…
轉眼間人間便已去冬來。俞小塘再次披上了厚厚的貂裘,裹得像是一隻胖乎乎的松鼠,煞是可愛。雪已經下了好幾場了。
走路時候盡是沙沙的踩雪聲。金秋時節埋下的桂花釀也了,她像著去年一般取來與鍾華對飲著,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心想著又一年落雪時節了,隆冬已至,一年就要這樣過去了,裴語涵也披著紅
的裘袍,站在雪地裡,眉目愈發沉靜。
而浮嶼高懸雲海之上,不知人間嚴寒冷暖。蘇鈴殊教完了一的課業,收好了書本與戒尺,朝著聖女宮走去。如今葉臨淵與夏淺斟封劍神王宮數月,不知在做什麼。總之偌大的聖女宮便是她一個人的了。
陸雨柔與趙溪晴也漸漸習慣瞭如今的修行,今天課業完成之後她們追了出去,一人挽著蘇鈴殊的一隻胳膊,一口一個蘇姐姐地叫著,央求她帶著她們去人間看雪。這位不比她們大多少的紫發少女莞爾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回到聖女宮之後,她發呆了許久,最後留下了一封信,接著她帶著兩位女弟子前往浮嶼的渡口,兩個少女皆一臉雀躍,一聲聲蘇姐姐喊得更為親暱。那一,雲海分
,一葉小舟載著三個少女向著人間駛去。為首的少女容顏秀美,紫發飄飄。
若從人間仰望,便是仙子御舟過凡塵。…北府間,陸嘉靜的修行到了緊要關頭,陪著林玄言的時間越來越少,季嬋溪便經常去林玄言那邊坐坐。起初林玄言看到她便有些膽戰心驚,接著他發現少女好像沒什麼歹意,雖然還是喜歡捉自己。
某一天,季嬋溪一如既往地推開門,坐在林玄言的邊。林玄言裝睡著,季嬋溪不管他真睡假睡,本著一力降十會的想法捏他的臉揪他的耳朵。林玄言被迫睜開了眼。
“季大小姐有何貴幹?”季嬋溪淡淡道:“我想找你聊聊天。”林玄言問:“你是遇到修行的瓶頸了?”季嬋溪搖搖頭。
林玄言又問:“那是陸姐姐近期閉關了,你閒的無聊?”季嬋溪道:“不是,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林玄言不知道她賣的什麼藥,便道:“那好。”季嬋溪屈著腿雙託著香腮靠在牆上,她側過頭望向林玄言,道:“你給我講講故事吧。”林玄言覺得一陣頭疼:“為什麼不是你給我講?”季嬋溪道:“如果你要聽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講。”林玄言微愣,他看著面容平靜的少女,忽然覺得今天的季嬋溪自己好像不認識。季嬋溪問:“你要聽嗎?”林玄言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季嬋溪微微仰起頭,陷入了回憶。
“小時候,我是在青樓裡出生和長大的,我孃親是青樓裡的頭牌,每天要去陪許許多多的客人,與我在一起的子很少,我是一個叫小翠的姑娘帶大的,那時候青樓的姐姐們總喜歡把我打扮成男孩子捉
我,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懂,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的。
只是很多夜晚,我總是能覺孃親的身子在輕輕地
動著,然後我就抱住她,說孃親不哭…然後這樣的
子就過了好幾年,一直到我七歲。一開始我總是問我父親是誰,我娘總是不告訴我,後來有一天,小翠偷偷給我講了。
我娘知道以後就狠狠掌了小翠的嘴,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問過那些…”
“然後我七歲那年,發生了一件大事。”季嬋溪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一很多人衝進青樓說要見我,我娘和許多人在外面攔著,最後實在攔不住了,便讓我從後門溜了出去,女扮男裝送去一個學塾裡隨著先生讀書。七歲那年,我開始讀書了,當時我一直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軒轅王朝每隔幾年都會評一個美人芳華榜,而那一年,年僅七歲的我上榜了。
代替了當時的一位仙門貴女成了美人榜第四的人。那貴女的許多追隨者很不服氣,覺得一個七歲的少女憑什麼可以稱得上美人,便都來青樓鬧事。那件事之後,我便很少回去青樓,即使是回去,也是偷偷摸摸的。”林玄言看著季嬋溪,忽然發現幾個月過去了,她的頭髮又漸漸長了,如今已經披到了肩上。側面望過去,這個如黑白墨筆繪成少女痴痴地望著前方,喃喃地訴說著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