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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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努什卡親愛的我怎麼辦呢?”安娜噎著說一邊束手無策地往安樂椅上一坐。

“為什麼要這樣難過安娜·阿爾卡季耶夫娜?這種事是常有的。去散散心吧”那使女勸她說。

“是的我就去”安娜說提起神站起身來。

“如果我不在的時候來了電報就送到達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家裡去…不我自己會回來的。”

“不過我一定不要胡思亂想一定得找點事做坐車出去主要的是走出這幢房子”她自言自語恐怖地諦聽著她的心臟的劇烈跳動她匆匆忙忙走出去坐上馬車。

“到哪裡去夫人?”彼得還未坐到駕駛臺上就問。

“到茲納緬卡街奧布隆斯基家去。”二十八天晴朗。下了一早上濛濛細雨現在剛剛放晴。鐵板屋頂、人行道上的石板、路上的鵝卵石、馬車上的車輪、皮帶、銅器和白鐵皮——都光彩奪目地在五月的陽光中閃耀著。

這是三點鐘街上最熱鬧的時候。

坐在舒適的馬車的角落裡——那馬車由一對灰馬拉著飛跑在那伸縮自如的彈簧上輕輕擺盪著安娜在車輪的不斷的轔轔聲和天裡瞬息萬變的印象中又回想起最近幾天來的事情對她的境遇的看法跟在家裡完全不相同了。現在死的念頭不再那麼可怕和那麼鮮明瞭死似乎也並非不可避免的了。她現在責備自己竟然落到這麼低聲下氣的地步。

“我懇求他饒恕我。我向他屈服了。我認了錯。為什麼?難道沒有他我就過不下去了嗎?”撇開沒有他她怎麼活下去的問題她開始看招牌。

“公司和百貨商店…牙科醫生…是的我要全跟多莉講了。她是不喜歡弗龍斯基的。這是又丟人又痛苦的但是我要全告訴她。她愛我我會聽她的話的。我不向他讓步;我不能讓他教訓我…菲利波夫麵包店。據說他們把麵糰送到彼得堡。莫斯科的水那麼好。噢米辛基的泉水還有薄烤餅!”她回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她只有十七歲的時候她和她姑母一路朝拜過三一修道院。

“我們坐馬車去。那時候還沒有鐵路。難道那個長著兩隻紅紅的手的姑娘真是我嗎?那時有多少在我看來是高不可攀的以後卻變得微不足道了而那時有過的東西現在卻永遠得不到手了!那時我能想得到我會落到這樣屈辱的地步嗎?接到我的信他會多麼得意和高興啊!但是我會給他點顏看看的…油漆味多麼難聞啊!他們為什麼老是油漆和建築?時裝店和帽莊”她讀著。有個人對她行了個禮。這是安努什卡的丈夫。

“我們的寄生蟲”她記起弗龍斯基以前說過這話。

“我們的?為什麼是我們的?可怕的是不能把往事連拔掉。我們不能拔掉但是可以掩藏起這種記憶。我也要把它掩藏起來!”這時她回想起她和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的過去回想起她如何把他從記憶中抹去。

“多莉會認為我要拋棄第二個丈夫了因此一定是我不對。難道我還想有理嗎!我毫無辦法!”她說想要哭出來。但是她立刻奇怪這兩位姑娘為什麼微笑。

“大概是愛情!她們還不知道這是多麼難受、多麼卑下的事哩…林蔭路和兒童們。三個男孩子奔跑著玩賽馬的遊戲。謝廖沙!我失去了一切我找不回他來了。是的如果他不回來我就會失去一切了。他也許誤了火車已經回來了。又要讓你自己低三下四了!”她對自己說。

“不!我到多莉家去坦白地對她說:“我不幸我罪有應得全是我的過錯不過我仍然是不幸的幫幫我的忙吧…這幾匹馬這輛馬車我坐在這輛馬車裡多麼不舒服啊都是他的;不過我再也不會看見這些了。”重溫著她要對多莉講的所有的話故意刺著自己的心安娜走上樓去。

“有客人嗎?”她在前廳裡問。

“卡捷琳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列文”僕人回答說。

“基蒂!就是同弗龍斯基戀愛過的那個基蒂”安娜想。

“她就是他念念不忘的人。他很後悔沒有和她結婚。而他一想到我就厭惡懊悔和我結合起來!”安娜來訪的時候姐妹倆正在商議哺育嬰兒的事。多莉獨自出來接恰恰在這時候打斷了她們的談話的不之客。

“哦你還沒有走嗎?我正要親自去看你”她說“我今天接到斯季瓦一封信。”

“我們也接到他一個電報”安娜回答四面張望找尋基蒂。

“他信上說他不明白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真正想要怎樣不過他非得接到答覆才離開。”

“我以為你有客人哩。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嗎?”

“是的是基蒂”多莉為難地說。

“她在育兒室裡。她害過一場大病。”

“我聽說了。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嗎?”

“我立刻就去取。不過他並沒有拒絕;剛剛相反斯季瓦覺得滿有希望哩”多莉停在門口說。

“而我卻灰心失望甚至並不抱什麼希望哩”安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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