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雲浸几案冰紛筆上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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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小瓊肜這副天真無的模樣,一股憐愛之情,自醒言心中油然而生。

正想接著跟這小丫頭打趣之時,卻忽聽得那素來較少說話的寇雪宜,正用略顯生澀的語調問道:“這些鳥…為何不怕人捉?”言語之間,頗有些遲疑之態。

寇雪宜這句問詢,傳到醒言的耳中,倒讓他頗有些驚訝——倒不是她的問話匪夷所思;而是因為自從那次求自己收留她之後,在平常的子裡,這位寇雪宜寇姑娘,便幾乎沒怎麼主動跟他說過話。

“是啊!醒言哥哥,為什麼呀?”聽雪宜姐姐這麼問,旁邊的小瓊肜,也附和著發言,一臉專注的期待著醒言哥哥的回答。其實,這小丫頭跟這些鳥兒,不知道溝通得有多好!

既然這平時難得主動說話的寇雪宜開口問詢,醒言便也打起了十足的神,字斟句酌,將這“百鳥引”之術箇中涵義,用她們較能理解的方式,認真的解答起來:“我所吹的這笛曲兒裡,含有與那些禽鳥接之意。吹出這個曲兒,只不過是為了將這意思告訴那些鳥雀。”

“這首笛曲,其實並沒有確定的譜調。因為若要得那鳥雀信任,最重要的便是要消歇機心,敞開懷,告訴那山中的歸鳥,我要與她們同憂同喜,同棲同飛,同沐這漫天的夕霞,同享她們那歸林的喜悅。那些鳥雀,雖非人類,但自有其通靈之處。聽得俺這首笛曲,她們自會知道,我這裡並沒有張開的羅網,而只有與她們一同欣喜這天地造化的誠摯之意。”

“那什麼是機心呢?”在那寇雪宜似懂非懂之時,這瓊肜口快,聽不懂“機心”二字,便立即開口詢問。

“說到這機心,可有一個故事哦!”

“有故事呀!那哥哥快講給我們聽!~”

“嗯!在從前,有個人住在海邊,非常喜歡海上的鷗鳥。每天早上,他都要去海邊,和那些鷗鳥一起玩。這人非常討那些鷗鳥的喜歡,常常有上百隻海鳥簇圍在他的身邊。”

“咦?這人和哥哥好像哦!”

“呵~是嘛!再說這人,有一天,他父親對他說道:‘我聽說那些海鳥,都喜歡隨你一起遊玩;那你就幫我捉一隻來,讓我也來玩耍一下。’兒子聽了父親的話,覺得從自己身邊那上百隻海鳥裡,要捉得一隻鳥兒來,非常容易,於是便滿口答應,第二天很有信心的去那海邊引鳥。”

“那他捉到鳥兒了嗎?”小瓊肜一臉擔憂之。顯然,她是在替那可憐的鷗鳥擔心。旁邊,那位寇雪宜寇姑娘,也在認真的傾聽。

“沒有!等這人到了海邊,卻奇怪的發現,那些平時總願意和他一起玩耍的鷗鳥,只肯在天上盤旋,一隻都不肯飛下來!”

“這是為什麼呀?”瓊肜不解的問。

這個心直口快的小丫頭,間著發問,倒將他這故事的敘述,襯托得恰到好處:“這就是因為那人有了機心啊!他心裡想著要給老父捉一隻海鳥回去,存了對那些鳥兒不好的心思;那些聰明的海鳥,就再也不肯飛下來和他一起玩了!”

“這不好的心思,就是機心!”這兩個女孩兒,聽完醒言這番話之後,反應各有不同:寇雪宜若有所思,小瓊肜則拍著掌兒讚道:“故事真好聽!”這天真的小姑娘,卻完全沒想到,當初她因為醒言的符籙,現出自己不喜歡被人看到的真身,但卻還是一心只想和哥哥在一起,這裡面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直覺著,這個有著好聞氣息的大哥哥,對她毫無“機心。”不過,這瓊肜卻不懂得如此歸納,只在那兒一臉崇敬的望著她的醒言哥哥,問道:“這故事是哥哥做的嗎?”

“呃…不是哥哥寫的。我也是從書裡看來的。”

“那寫這書的人一定也很了不起哦!”

“是啊,講這故事的書,叫作《列子》。寫它的人叫列禦寇,據說還是我們道家的仙人呢!所以,也有人把這書叫成《沖虛道經》。我房裡就放著一卷!”

“哥哥能看懂,也很了不起哦!瓊肜便笨笨的,只會畫自己的名字~”看起來,瓊肜對那列子,似乎並沒啥特別的反應。

“呃~其實這也不難,如果妹妹願意,哥哥可以叫你認字啊。只要識了字,以後你自己就可以看懂很多故事了!”

“好啊好啊~我要認字!”一聽自己以後也能讀懂哥哥才能看的書,這瓊肜小丫頭便興奮起來,在那裡雀躍歡呼不已。

“雪宜姐姐,你認識字嗎?”小姑娘興奮之餘,也沒忘旁邊她的雪宜姐姐。

“我卻不識字。”聽得瓊肜相問,寇雪宜略有羞赧的答道。而說完這句話,她那雙似乎永遠沉靜的眼眸中,卻突然燃起熱切的神,似乎她對這識字之事,也非常興趣。但許是囿於她自己給自己賦加的奴婢身份,雖然心中期盼,但口角囁嚅,似乎並不好意思出聲相求。

寇雪宜這番語還羞的情形,自是全然落在醒言眼裡。

“原不知這寇姑娘也是如此好學。這倒是件好事;也許可以藉著習字,來沖淡她心中那番抑鬱之情。不過瞧她的脾,俺這出言相邀時,倒不能太著於痕跡”於是,少年便似乎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寇姑娘,你也一起來學字麼?”

“我…也可以嗎?”果不其然,聽得少年相邀,這寇雪宜還是有些遲疑。

“當然。”雲淡風清的語氣,卻飽含嘉許之意。

“那就多謝恩公!”——讓醒言、瓊肜二人都沒想到的是,聽得醒言出言應允,這位平素皆稱他為“堂主”的寇雪宜寇姑娘,現在又口稱“恩公”;而她那纖妍嫋娜的身姿,更是盈盈一拜,竟向少年行起那跪地膝拜的大禮來。

“寇姑娘快快請起!”見此情形,這位受她禮拜之人,趕緊趨前一步,將她雙臂攙起——在觸及寇姑娘雙臂之時,醒言發覺她渾身微微顫動,竟似是動萬分。

看到她如此鄭重,醒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便溫言說道:“寇姑娘,我只是在閒暇無事之時,教你和瓊肜妹妹讀文寫字而已,不計較師徒的名份。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禮。”在醒言看來,這寇姑娘方才大概是尊他為師長了,才會行如此隆重的拜禮。若是奉他為師的話,這般禮儀倒也不算過分。

“以後還請寇姑娘不要如此拘禮,否則我倒不好坦然教你。”

“是。”隨著這一聲應諾,那已然立起的寇雪宜,似又回覆到往常的模樣。

於是,第二天醒言便去那擅事堂,領來足夠的紙墨,開始教瓊肜二人讀書習字。待開始教授之時,醒言才知道,這寇雪宜與那瓊肜一樣,可以算是隻字不識。這也不奇怪,那時一般人家的兒女,即使那男子也不一定有習文的機會,更何況是女兒之身。

因此,醒言便回憶著當初季老學究對他的啟蒙之法,開始有板有眼的教這兩位女孩兒習字起來。在這習字開始之時,對這兩位毫無基礎的女弟子,光是教她們拿捏那三寸毫管,便費得醒言老大功夫。

頭幾,這兩個女弟子的最大成果,便是略略會得那握管之法。而這幾順帶教授的文字,雖然是那些筆畫最少、平時又最易碰到的字兒,但被這兩位姿容嬌美的姑娘筆底寫出來,卻還是殊為難看,歪歪扭扭便似那蚯蚓爬過雨後泥地一般!

雖然這習字入門甚難,但那平常似乎總是神思不屬的寇雪宜,在這此事上卻是異常的堅韌專注,毫無氣餒之言。見雪宜姐姐這般用心,那位正在貪玩年紀的瓊肜小女娃,在自己哥哥面前,自然也是絕不甘心落後。

於是,自這一天起,便可見到這四海堂裡的石屋窗前,又或那臨崖而立的袖雲亭中,常有兩位少齡女子,身前卷本橫陳,手中柔毫輕捏,在一位清俊少年的導引下,細緻認真的描摹著文字。

也許無須計較她們書寫的內容;就這般臨幾拈管的端嫻姿態,本身便已是一幅曼妙清雅的畫圖——身處清幽之境,教習婉轉娥眉,人間至樂,亦不過如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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