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天下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下午,於集英殿內大排筵宴,款待這些今天最風光的人。
酒席宴上,這些人鬧出的笑話頗多,趙桓心情大好,毫無怪罪之意。忽地看到李綱,不由說道:“李相公病體剛剛痊癒,可少飲幾杯,其他執政,不得推諉,今國之事,不醉不歸!”李綱領旨謝恩,其他執政臉上的故事就豐富起來。官家對李綱的倚重和愛護,可是不一般啊!李綱隱秘官家失蹤一事,得罪了太上皇以及整個趙氏宗族,但是,卻收穫了官家的
微呵護。王稟、張浚都是新人,不在宰執之位,外人再怎麼說,也難完全瞭解內中情由;秦檜就是因為悟到了這一點,才埋頭辦差,不計個人聲名,將政事改革前期工作最難的一部分…裁人,做了下來。秦檜名聲更差,卻也不是一無所得:聖眷更是優渥,鄭億年出任戶部左侍郎,東方英已經是尚書省左司郎中,一年兩遷,又都是殊恩賞遷,外間物議正沸。僅僅兩個月時間,利用各種手段,朝中隱隱出現了第三方勢力,其中代表當然就是秦檜。
秦檜暗暗思忖著另外兩個人:何慄升任樞密院,自無不滿,但是事權恐怕將更多的向王稟、張浚方面傾斜;趙鼎嘛,國人既然比之大堂魏徵,那就不過是一個諍臣而已,本影響不到自己地位的。呵呵,即使張邦昌回任,自己也是得大於失呢!張邦昌回任是早晚的事情,官家喜歡張和香路人都知道,沒有娶了人家女兒,還貶人家父親官職的道理。經此一事,張邦昌的勢力大幅縮水,自己一方
頭趕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臣能請陛下喝一杯酒嗎?”海商林廣運起身勸酒,趙桓含笑一飲而盡。
湖州綢緞商人司馬顯,雙手將一個包裹高高舉過頭頂,奏道:“陛下,這是臣的小小心意,肯請陛下一定要收下才是!”趙桓曾經明令,官員以任何理由收取商戶財物,難道自己要破這個例不成?
趙桓的臉沉下來,淡淡道:“朕不是說過,各級官員不得收受財物,朕為天子,亦是朝廷,如何能先破了規矩?”看到陛下的臉
,石炭商人石金貴忙把帶來的東西攏到手邊,身子不
,似乎又要犯病了。其他人臉
大壞,殿中熱烈的氣氛陡然降下來。
司馬顯跪在地上,低著頭,本看不到官家的臉
,兀自堅持:“這是臣的
子、兒女親手繡的一件袍子,面料不敢用好的,針腳也一般,但是,這是臣一家的心呢!伏請陛下一定收下!”這個辰結,無論如何不能壞了喜慶的氣氛,趙桓有心下驢,還要找個緩坡啊!
“宰執以為如何?”李綱還在沉,秦檜卻道:“天地之間,民心為大。民心不可欺,民心不可違。伏請陛下,稍從民意,稍順民心。”
“臣附議!”李綱不是書呆子,立即表示贊同秦檜的話。其他執政亦紛紛表示贊同。
於是,趙桓道:“既然宰執們都這樣說,朕就成全了你的這片心田。”內侍們就在殿中展開,龍袍的面料是極品湖綢,針腳細密,極為講究。上面用金線繡了八個大字“聖人天子,君中堯舜”趙桓什麼樣的好衣服都穿過,原也不在乎這一件袍子,不過袍子上的八個字,卻是著實喜歡呢!
“好,好!”趙桓笑道“朕收下,回去替朕謝謝你的子兒女!”再看司馬顯的表情,樂得
顛
顛的,送禮的好像比收禮的還要高興!司馬顯開了頭,好傢伙,可不得了,商人們紛紛上前進獻自己的禮物。別人的東西都不錯,臨到最後,石金貴抱著包裹,顫顫巍巍地來到殿中跪倒,將包裹舉起,喊道:“臣石金貴恭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趙桓道:“卿莫非要獻給朕一包石炭?”石金貴卻道:“這是臣母親親手釀製的一罈酒呢!”趙桓聽到這話,大為
動,走下丹墀,來到石金貴身邊,暖聲道:“卿平身!令堂高壽?”石金貴回道:“母親大人已是古稀之年,聽聞臣要進京面聖,將二十年前釀製的一罈子酒拿出來,千般叮囑,一定要送給陛下嚐嚐。母命難違,陛下喝了這酒,也就成全臣了!”趙桓聽得頻頻點頭,讚道:“母賢子孝,滿門忠良,好,好啊!”內侍取過酒杯,倒了酒,奉到官家面前。
趙桓端起酒杯,拿到鼻子前面,輕輕聞上一聞:酒香清冽,全身都舒坦。送到嘴邊,用舌頭掬了一點,細細玩味。比“薔薇”酷烈,卻又比豐樂樓的“和旨”清
,滋味淳厚,愈品愈有味道。
暗讚一聲,一口喝淨,酒到腹中,忽地化為一團火,向上衝來,眨眼之間衝到腦門,只覺頭頂一熱,全身的汗孔都舒張開來,身子周圍的空氣進入體內,煞是舒
。此酒以“清”為始,以“淨”收尾,酒香奇特,當得上名酒呢!
趙桓大聲道:“好酒,好酒啊!再來一杯!”第二杯下肚,臉上見了汗漬,真是好啊!
趙桓指著豐樂樓東家潘福,道:“你是此中名家,快來品評一番!”潘福聽到陛下宣招,誠惶誠恐,上前飲過一杯,連聲大讚。
石金貴聽到官家的誇獎,方告寬心,進而奏道:“請陛下賜名!”趙桓不假思索道:“願你的母親福壽安康,就叫‘福壽’酒吧!”
“叩謝陛下天恩!”趙桓身迴轉,聽到潘福小聲道:“金東家,我出十萬貫買你的‘福壽酒’配方,如何?”石金貴斬釘截鐵道:“甭說十萬貫,你就是出一百萬貫,咱也不賣!回家我就求人買酒引,我要賣酒嘍!”嗨,這些個商人,真是
明絕頂呢!
趙桓站在丹墀之上,朗聲道:“朕決定,自即起,開放酒
,商家可以自行經營美酒,還利於民,造福天下。”商人大喜,山呼萬歲;就連那些魯班的得意門生也在起鬨,宰執們卻了無喜
。去年,榷酒收入1300萬貫,佔了歲入的一成多,官家一句話就少了1300萬,怎不令人心痛?
“不過,酒稅要訂得高些,兩成如何?”甭說是兩成,就是五成,還不是照常喝酒?這一下,皆大歡喜,殿中氣氛達到了頂點。
到了此時,趙桓微醉,又不願攪了大家的興致,招來虎賁軍團都指揮使王德陪酒。王德曾經與牛皋、岳飛三人對飲,雖不敵牛皋,和岳飛卻不相上下,也是千杯不倒的人物。有了王德護駕,趙桓頻頻勸酒,還真有個不醉不歸的意思。
殿中的科技英,酒德好,也要安靜得多;那些商人,可就樂子多了。
一直喝了三個時辰,酒宴才告結束,王德竟然是被人抬出去的。雙方聯手,同時攻擊王德,王德只有一人,焉有不醉之理?
昨夜,做了一晚的噩夢,早上起來,頗心中不寧。一會兒是趙楷,一會兒是趙栻,沒完沒了地折騰。醒來一想,今天應該是趙楷過世二七的
子,唉,人死如燈滅,什麼仇啊恨啊,全部變得不重要,不都記不起來,一門心思想的都是他的好。
要去龍德宮請安,臨行前,趙桓吩咐裴誼準備紙錢燈燭等一應祭奠之物,上午要出城祭拜。裴誼本不用問去拜誰,不該問的不問,當今官家對內侍要求極嚴,他們的權力比之前朝,簡直就是天壤之別。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否則他就不是那個伺候官家十餘年的裴誼了。
三弟趙楷出事之後,父皇蒼老了許多,一下子就老了。趙桓看著也著實心疼,心裡隱隱還有一種酸酸的覺。父皇還是更喜歡三弟,一直就喜歡三弟,如果他不是仗著嫡長子的身份,恐怕
本不能入繼大統呢!
父子二人說了一會兒話,趙桓還為父皇講了一個笑話,父皇總算笑了幾聲。唉,明年就是六十歲的老人了,能活還能活幾年?再不能傷父皇的心了,趙楷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再發生了,不能了啊!
趙楷、趙栻葬在一處,他們是不能進祖墳的,只能孤零零地在這荒山野外安眠。墳頭還放著供品,紙灰還在,看來有人剛剛祭奠過。趙楷風倜儻,書畫具工,在士子中有很高的威望。人,獲罪而死,還能有人冒著危險前來祭拜,三弟啊,你也不枉來到人世一場呢!
新鮮的水果擺上,蠟燭點上,紙錢燒起來,趙桓席地而坐,默默地跟兄弟們說話。
“三弟,十七弟,大哥來瞧瞧你們,有什麼話就跟哥哥說說吧!”左邊的墓碑上刻著“鄆刺王趙楷之墓”右邊則是“和隱王趙栻之墓”刺、隱都不是什麼好諡號,難道,就讓他們揹著這樣的名聲過千年萬年?
“三弟的家屬,到宜州去了;十七弟的家眷去的是鬱林州。大哥也不得不如此,還請你們體諒為兄的一片苦心啊!大哥不怕他們生事,都是孩子,能鬧出什麼事情?你們,我都不怕,難道還怕他們不成?把他們趕出京城,到幾千裡之外的地方,也有個保全的意思在裡面。京城言官屢屢上書,有的官員揣摩聖意,再隨便給孩子們安個罪名,極容易的事情,孩子們還能不能活?那地方雖遠,朕已經傳下聖旨,令當地官員好好照顧,過些年,就把他們赦回來,他們總是朕的侄子、侄女,都是咱皇家的骨,不是嗎?”本想在心裡絮叨絮叨就行了,還是忍不住,說出聲來。
“三弟做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情,只不過是為了一口氣,難平之氣;十七弟你呢,只是為了妒忌?你五哥和你一樣,都是上護軍;你九哥,職位雖然高些,權責還比不過你,如何就能妒忌到這樣?大哥本來希望,你們為咱們趙氏兄弟爭口氣,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啊?你不該,不該啊!”天氣似乎稍微涼些,趙桓覺得身子很冷,很冷!
趙楷自不必說,趙栻武藝在一干親王之中算是好的,與康王趙構、景王趙杞不相上下,文采或有過之,這樣的人才,即使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也會出人頭地的。平心而論,還是與趙楷情最深,小的時候,尤其好呢!
二弟早逝,三弟比他小一歲,比著長大的。他們一起讀書,一起淘氣,一起扮鬼嚇唬姐妹們,一起偷父皇的寶貝,甚至一起挨板子,沒有誰比得上這份情意,誰都比不上呢!
趙桓八歲那年,母親含冤而逝,他成了沒孃的孩子;他想哭,痛痛快快地哭,卻是隻能想,不能那樣的!他是長兄,要給弟弟們做表率,他不能想哭就哭。
三弟顯示出出眾的文學才能,寫的字畫的畫,那麼象父皇;父皇每次稱讚三弟的時候,他表面上在笑,心裡卻在哭呢!
“父皇出上聯:桂子三秋七里香,你對以…菱雲九夏兩歧秀!父皇笑了!再出一聯:方當月白清風夜,你脫口而出…正是霜高木落時。就連當時的師傅們也嘖嘖稱讚。當時,為兄在場,為兄有些妒忌,其實更多的還是為你高興呢!”坐得久了,腿腳痠疼,趙桓起身,緩緩而行,接著誦道:“二儀毓粹,四序稟和,學造淵深,貫群經而自得,文摛贍麗,該眾體以兼全。這是你十八歲封王的時候,制書中的讚語,大哥還記得。呵呵,大哥沒別的本事,就是記一項總還不輸於你的!”
“唉,”喟然長嘆“就是從那時起,我們兄弟成了仇人,即使表面上一團和氣,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記在心裡。我怨你,你恨我,一直到了今天!”之所以兄弟反目,完全是情勢所:政和八年三月,趙楷受皇令赴集英殿參加殿試,竟一舉得中省元。趙佶大喜,御令曰: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
令魁多士,以第二人王昂為榜首。從此,趙楷以親王中省元、梁師成以內侍中進士,皆被傳為佳話。於是,童貫、王黼、梁師成等人,陰
廢趙桓的太子之位,而改立趙楷。若不是耿南仲、張叔夜等人多相護持,耿南仲更是
結時為尚書右丞的李邦彥,李邦彥是王黼的死對頭,幾經波折把王黼鬥了下去,趙桓的太子之位總算保住了。所以,趙桓登基之後,罷黜六賊,密令聶山遣衛士殺王黼,梁師成棄市,都是在報當年的仇怨呢!
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趙桓不會忘記當時的憂懼,兄弟倆人的情,再不能好了。
趙桓忍不住落淚,無限傷,道:“今天,大哥就跟你說些心裡話,我們兄弟,總有十多年沒說過心裡話了。我防著你的心,是有的;但是,我可以對天紡,害你的心,卻是沒有的。你事情做的隱蔽,我也發現不了,一旦發現了,事情再難挽回了啊!三弟,這是大哥的心裡話,你聽到了沒有啊!”這時,高高的墳頭上傳來陣陣響聲,趙桓抬頭一看,兩個墳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隻蝴蝶。蝴蝶忽地飛來,越飛越近;前一刻還是五彩斑斕的蝴蝶,此時,蝴蝶竟變成了兄弟的笑臉!
趙楷在笑,八歲的趙楷在笑;趙栻在笑,十歲的趙栻也在笑呢!
趙桓淚眼婆娑,看不真切,用手擦掉眼淚,真的是他們:“三弟,十七弟真是你們嗎?”他慢慢伸出手去,兩隻蝴蝶同時落在手心裡,分明就是蝴蝶,哪裡又會是兄弟?風兒吹來,雙蝶飛去了,剛一離開手心,它們又變成了兄弟:“大哥,我們走了!”他們在說話,在跟我說話嗎?
他們越飛越高,在即將消失的剎那“譁”地一聲,竟化為兩縷青煙,沒在明媚的陽光之中。
趙桓怔怔地問:“聽到說話了嗎?”裴誼、王德默默搖頭,他分明聽到了弟弟們在說話,為何只有他能聽到別人卻聽不到呢?
“大哥,我們走了!”他們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