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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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茂吼叫著,雙手掄起大鐵錘。下方的少年默不作聲,只穩穩地握緊手中的鐵鉗,臂上的肌繃成了硬朗的線條。
“哐!”鐵錘如風落下,沉重地敲擊在燒至桔紅的鐵片上,濺出一片金的火花。凌莉怕熱。她挽著一個破舊的籃子遠遠地站在後面,專注地看這一老一少打鐵。
但其實她一點都不在乎那塊鐵變成什麼樣子,她只是喜歡看那一片片濺而出的美麗火花。不斷的敲擊之下,鐵片的光亮漸漸暗了,少年利落地將鐵片
入火爐加熱,隨手拉起了風箱。
老茂放下鐵錘,抹了把汗,忽然發現了女兒。
“爹,媽叫我來的。”凌莉招手叫老茂過去,她的動作有點鬼祟,因為湯只有一碗。老茂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叫他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少年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回頭看了身後的凌莉一眼。
“噗…”凌莉差點笑得接不上氣。少年的臉上滿布黑灰,只有兩隻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撲閃著。少年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只好也跟著傻傻地笑,出了和臉
對比異常強烈的雪白牙齒。那個衰樣,真的是…好傻。凌莉再也忍不住,終於笑得彎
蹲了下去。
盛湯的瓷盅從籃子裡滾了出來,湯水灑了一地。就是這樣,她認識了耿照。認識了之後,她便隔三差五地跑來辰字房,名義上是找她老爹。
事實上更多的是為了看看那個傻小子,但也僅此而已,直到幾個月前,傻小子時來運轉,忽然被二總管調了去執敬司。
漸漸地人模狗樣起來,她這才到了一絲隱隱約約的擔心。究竟擔心什麼呢?她其實不太清楚,只是每次碰見他,都會覺得好像比上次見他的時候…離她又遠了一些。
她開始時不時地、莫名其妙地打起了冷顫,最可怕的是,這冷顫不分場合,說來就來,終於有一次相遇,她鬼使神差地衝過去想要叫住耿照,卻一頭撞在了某個婆子身上。
那婆子的級別比她高了兩階,一手狠狠地捏住她的耳朵就罵,一邊罵還一邊掌她的嘴。凌莉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耿照正扶著她,旁邊二總管的貼身丫環時霽兒正在教訓那個婆子,婆子一疊聲地說姑娘教訓得真好。
“二總管說了,這丫頭從明兒起在我手下當差…”她聽見時霽兒這樣說,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耿照以為她還在怕,自作聰明地握緊了她的手。她輕輕咬著下,想要
開,卻又凝住了。
“什麼?這個死丫頭笨手笨腳,長得一副呆瓜樣,二總管會看得上她?莫不是我耳背聽錯了吧?二總管可從來沒用過這種庸脂俗粉的啊。”婆子瞪著一雙怪眼,幾乎憤怒。
“別狗眼看人低。二總管說這丫頭是個美人胚子,只不過還沒長開罷了。”
“美人胚?
…
就她?”婆子轉頭瞪著凌莉,終於徹底憤怒了,她顯然覺得對方是在侮辱她的視力。凌莉假戲真作,像只受驚的小白兔一般往耿照身上靠,匆忙中還故意向婆子吐了吐舌頭。
關於凌莉到底是不是個美人胚這件事,許多人都表示懷疑,但無可否認的是,凌莉並不是婆子口中所說的笨女孩,事實上,她比大部分同齡人都要伶俐得多。
眾所周知,二總管喜歡使喚俊美的少年,身邊除了時霽兒這個貼身丫環以外,甚少使用婢女。
如今凌莉跟了霽兒,等於間接成了二總管的人,想當然爾,一眾姐妹豈能不眼紅?最慘的是,她的處境雖招人嫉妒,但畢竟和二總管又隔了一重,對那些心理陰暗的僕婦來說,毫無威懾力可言。
於是一時間,各路明槍暗箭,無無之。沒點斤兩想要站穩腳跟,可不容易,但凌莉站穩了,而且一站就站了一個多月,至今安然無事。
過了那一個月,絕大多數人都消停了,只有零星的冥頑分子仍在伺機而動,這一個多月來,雖然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但她倒是不怎麼害怕,甚至還有少許興奮。
她覺得自己如今總算離耿照近了些,心中絲絲縷縷的竊喜纏來繞去,只是有點霧朦朦的,不敢十分肯定自個竊喜的究竟是何事,而此事又將有何結果。管他呢,反正她才十四歲,耿照也比她大不了多少,她還有時間…她也需要時間,來完成那些人口中鄙夷的…所謂“蝶變”凌莉最近一看見鏡子就會忍不住去照一下,她想知道她的五官是不是已經開始“長開”了,其實就連她本人也不太相信那個“美人胚”的說法,但她就是忍不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更何況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又正值心萌動的年齡,要說沒有幾分僥倖的念想,也太過矯情了。
不過,自從耿照去了一趟斷腸湖,帶了四名千嬌百媚的水月女徒回來之後,一切都開始急轉直下,凌莉意識到無論她是不是個美人胚,恐怕都來不及了。
如今的耿照不僅不是昔那個傻傻的打鐵佬,甚至也不再是執敬司的大紅人,他已經是官秩七品的典衛。才區區兩個月時間!見鬼,這傢伙升官升得也太快了!完全不等人呀!
*離開荼靡別院的路上,凌莉意外遇見了長孫九。
“九,看見耿照了嗎?”她一手拉住那個白胖的小子,沒好氣地問。在
影城裡她膽敢如此隨便喝問的人不多,
九是其中之一。
“耿照?我聽說他出城了。”九眨了眨眼,以手掩口低聲說道,彷彿那是個極為機密的情報。
“又出城了?一個時辰之前我明明還看見他…”凌莉及時住口,直覺那不是可以到處宣揚的事情。咦,水月停軒那四個女人剛剛也出城了,難道…“這一次又去哪了?”她微微鼓起腮,洩出些許的酸意。
九看在眼裡,賊笑著說:“聽說這次去得很遠,十天半月怕是回不來了。”她抿了抿
,不是十分意外,反而有種一直擔心的事終於得到證實的討厭
覺。
然後,一股悲傷突如其來地漫上心頭。她有一種朦朧的預,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喂,你沒事吧?”
九推了推她。凌莉無力地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了辰字房。又是正午時間,一下下清脆的打鐵聲在她耳邊迴盪,但打鐵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個,是她爹老茂。
“爹,有件事我想問你好久了,你幹嘛老在這時候留下來打鐵呢?別人都去吃飯休息了。”等老茂停下來拉風箱加熱鐵片的時候,凌莉這樣問他。老茂望著爐中紅紅的火光,淡淡地說:“丫頭,你知道三府競鋒麼?”
“聽說過。”
“你老爹我,想要參加今年的三府競鋒。”凌莉嚇了一跳:“爹,你不是說笑吧?”
“哼,連你也覺得我不夠資格麼?”
“不是那個問題啦!”凌莉皺著眉。
想起老爹以前告訴過她的話“你有好鐵麼?你不是說上面都不肯給好鐵料你麼?”老茂看了看女兒。
忽然一笑:“他們不給,我自己找。”他指了指爐中那塊鐵片“你以為這塊東西是普通的鐵料麼?一塊普通鐵料我會打了足足兩年麼?”
“呃?這兩年來你打的都是同一塊鐵?”凌莉出懷疑的神
“那以前你和耿照一起打的那塊呢?”
“一直都是這一塊。我私尋鐵料快有十年了,上天有眼,終於讓我找到了這一塊天火焚燒過的隕鐵!
經過我兩年來的悉心錘鍊,這把絕世之劍很快就要完工了…”老茂的眼睛越來越亮,有一瞬間竟然出了猙獰的目光。那道目光,罕見的凌厲。凌莉被那道目光所迫,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她忽然有一種
覺,覺得老爹變了,變得無比陌生。
在別人印象中的老茂,是個被婆娘拋棄的窩囊廢。在續絃眼中的老茂,是個只會埋首打鐵的木頭人,而在女兒眼中的老茂,只是個不太稱職的父親。
無論如何,老茂從來不是一個擁有凌厲目光的人,那樣凌厲的目光,本應屬於一個更有野心的人格。
而野心這個詞,向來與這個老男人無緣。大概每個人一生之中,或多或少總要瘋個一二三次,才會徹底死心罷,凌莉心想。
她自覺已經無法再在鑄煉房裡待下去了,老爹散發出來的詭異氣場令她到呼
困難。
“記得好好吃飯,我先走了。”她背轉身去。
“三後,晚上再過來,我需要人幫忙,完成最後一道工序。”老茂沉聲說“記住,別忘了!這事不能找外人!”
“知道啦。”凌莉到一陣心煩。離開鑄煉房的路上,鬼使神差地,又遇上了長孫
九。
“今怎麼老是碰見這個瘟神?晦氣。”凌莉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九的樣子直行直過。
“喂,小莉。”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九扯了扯她的頭髮。
“幹嘛?”凌莉瞪了他一眼。九連忙縮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再不去吃飯就沒飯吃了。”
“還用你說!”凌莉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
“你幹嘛這麼燥?耿照走了你也不用這麼燥吧。”話一說完九就扭著他肥胖的身體飛速逃跑。
“死九,有種你別跑!”凌莉氣得直跺腳。說來奇怪,這個討厭的胖子其實認識她沒多久,卻總好像對她很瞭解,瞭解得近乎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