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把腳尖兒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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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故問王婆道:“乾孃,不敢動問,這位娘子是誰家宅上的娘子?”王婆道:“你猜。”西門慶道:“小人如何猜得著。”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請坐,我對你說了罷。”那西門慶與婦人對面坐下。那婆子道:“好大官人得知罷,你那屋簷下走,打得正好。”西門慶道:“就是那在門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誰家宅上娘子?”婦人分外把頭低了一低,笑道:“那奴誤衝撞,官人休怪!”西門慶連忙應道:“小人不敢。”王婆道:“就是這位,卻是間壁武大娘子。”西門慶道:“原來如此,小人失瞻了。”王婆因望婦人說道:“娘子你認得這位官人麼?”婦人道:“不識得。”婆子道:“這位官人,便是本縣裡一個財主,知縣相公也和他來往,叫做西門大官人。家有萬萬貫錢財,在縣門前開生藥鋪。

家中錢過北斗,米爛成倉,黃的是金,白的是銀,圓的是珠,放光的是寶,也有犀牛頭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說的媒,是吳千戶家小姐,生得面伶百俐。”因問:“大官人,怎的不過貧家吃茶?”西門慶道:“便是家中連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閒來。”婆子道:“大姐有誰家定了?怎的不請老身去說媒?”西門慶道:“被東京八十萬軍楊提督親家陳宅定了,他兒子陳敬濟才十七歲,還上學堂。不是也請乾孃說媒,他那邊有了個文嫂兒來討帖兒,俺這裡又使常在家中走的賣翠花的薛嫂兒,同做保山,說此親事。乾孃若肯去,到明下小茶,我使人來請你。”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

俺這媒人們都是狗娘養下來的,他們說親時又沒我,做成的飯兒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當行壓當行。

到明娶過了門時,老身胡亂三朝五,拿上些人情去走走,討得一張半張桌面,到是正經。怎的好和人鬥氣!”兩個一遞一句說了一回。

婆子只顧誇獎西門慶,口裡假嘈,那婦人便低了頭縫針線。水從來是女,背夫常與外人偷。金蓮心愛西門慶,心不自由。西門慶見金蓮有幾分情意歡喜,恨不得就要成雙。王婆便去點兩盞茶來,遞一盞西門慶,一盞與婦人,說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著西門慶,把手在臉上摸一摸,西門慶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風茶說合,酒是媒人”王婆便道:“大官人不來,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請。一者緣法撞遇,二者來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煩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錢的,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虧殺你這兩位施主。

不是老身路歧相煩,難得這位娘子在這裡,官人好與老身做個主人,拿出些銀子買些酒食來,與娘子澆澆手,如何?”西門慶道:“小人也見不到這裡,有銀子在此。”便向茄袋裡取出來,約有一兩一塊,遞與王婆,備辦酒食。那婦人便道“不消生受。”口裡說著恰不動身。王婆接了銀子,臨出門便道:“有勞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來。”那婦人道:“乾孃免了罷。”卻亦不動身。王婆便出門去了,丟下西門慶和那婦人在屋裡。這西門慶一雙眼不轉睛,只看著那婦人。

那婆娘也把眼來偷睃西門慶,又低著頭做生活。不多時,王婆買了見成肥鵝燒鴨、鮮鮓、細巧果子,歸來盡把盤碟盛了,擺在房裡桌子上。

看那婦人道:“娘子且收拾過生活,吃一杯兒酒。”那婦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卻不當。”那婆子道:“正是專與娘子澆手,如何卻說這話!”一面將盤饌卻擺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來斟。

西門慶拿起酒盞來道:“乾孃相待娘子滿飲幾杯。”婦人謝道:“奴家量淺,吃不得。”王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飲,且請開懷吃兩盞兒。”那婦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萬福。西門慶拿起箸來說道:“乾孃替我勸娘子些菜兒。”那婆子揀好的遞將過來與婦人吃。一連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燙酒來。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問,娘子青多少?”婦人低頭應道:“二十五歲。”西門慶道:“娘子到與家下賤內同庚,也是庚辰屬龍的。他是八月十五子時。”婦人又回應道:“將天比地,折殺奴家。”王婆便口道:“好個細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針線。諸子百家,雙陸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筆好寫。”西門慶道:“卻是那裡去討。”王婆道:“不是老身說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許多,那裡討得一個似娘子的!”西門慶道:“便是這等,一言難荊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個好的在家裡。”王婆道:“大官人先頭娘子須也好。”西門慶道:“休說!我先若在時,卻不恁的家無主,屋到豎。如今身邊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飯,都不管事。”婆子嘈道:“連我也忘了。沒有大娘子得幾年了?”西門慶道:“說不得,小人先陳氏,雖是微末出身,卻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沒了,已過三年來。今繼娶這個賤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裡的勾當都七顛八倒。

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來?在家裡時,便要嘔氣。”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頭娘子並如今娘子,也沒這大娘子這手針線,這一表人物。”西門慶道:“便是房下們也沒這大娘子一般兒風。”那婆子笑道:“官人,你養的外宅東街上住的,如何不請老身去吃茶?”西門慶道:“便是唱慢曲兒的張惜。我見他是路歧人,不喜歡。”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欄中李嬌兒卻長久。”西門慶道:“這個人見今已娶在家裡。若得他會當家時,自冊正了他。”王婆道:“與卓二姐卻相得好?”西門慶道:“卓丟兒別要說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來得了個細疾,卻又沒了。”婆子道:“耶樂,耶樂!若有似大娘子這般中官人意的,來宅上說,不妨事麼?”西門慶道:“我的爹孃俱已沒了,我自主張,誰敢說個不字?”王婆道:“我自說耍,急切便那裡有這般中官人意的!”西門慶道:“做什麼便沒?只恨我夫緣分上薄,自不撞著哩。”西門慶和婆子一遞一句說了一回。

王婆道:“正好吃酒,卻又沒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撥,買一瓶兒酒來吃如何?”西門慶便向茄袋內,還有三四兩散銀子,都與王婆,說道:“乾孃,你拿了去,要吃時只顧取來,多的乾孃便就收了。”那婆子謝了起身。睃那粉頭時,三鍾酒下肚,鬨動心,又自兩個言來語去,都有意了,只低了頭不起身。正是: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緣相湊遇風。王婆貪賄無他技,一味花言巧舌頭。***詩曰:璇閨繡戶斜光入,千金女兒倚門立。橫波美目雖後來,羅襪遙遙不相及。聞道今年初避人,珊珊鏡掛長隨身。願得侍兒為道意,後堂羅帳一相親。

話說王婆拿銀子出門,便向婦人滿面堆下笑來,說道:“老身去那街上取瓶兒來,有勞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

壺裡有酒,沒便再篩兩盞兒,且和大官人吃著,老身直去縣東街,那裡有好酒買一瓶來,有好一歇兒耽擱。”婦人聽了說:“乾孃休要去,奴酒不多用了。”婆子便道:“阿呀!娘子,大官人又不是別人,沒事相陪吃一盞兒,怕怎的!”婦人口裡說“不用了”坐著卻不動身。婆子一面把門拽上,用索兒拴了,倒關他二人在屋裡。當路坐了,一頭續著鎖。這婦人見王婆去了,倒把椅兒扯開一邊坐著。

卻只偷眼睃看。西門慶坐在對面,一徑把那雙涎瞪瞪的眼睛看著他,便又問道:“卻才到忘了問娘子尊姓?”婦人便低著頭帶笑的回道:“姓武。”西門慶故做不聽得,說道:“姓堵?”那婦人卻把頭又別轉著,笑著低聲說道:“你耳朵又不聾。”西門慶笑道:“呸,忘了!正是姓武。

只是俺清河縣姓武的卻少,只有縣前一個賣飲餅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麼?”婦人聽得此言,便把臉通紅了,一面低著頭微笑道:“便是奴的丈夫。”西門慶聽了。

不做聲,呆了臉,假意失聲道屈。婦人一面笑著,又斜瞅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又沒冤枉事,怎的叫屈?”西門慶道:“我替娘子叫屈哩!”卻說西門慶口裡娘子長娘子短,只顧白嘈。

這婦人一面低著頭裙子兒,又一回咬著衫袖口兒,咬得袖口兒格格駁駁的響,要便斜溜他一眼兒,只見這西門慶推害熱,脫了上面綠紗褶子道:“央煩娘子替我搭在乾孃護炕上。”這婦人只顧咬著袖兒別轉著。

不接他的,低聲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西門慶笑著道:“娘子不與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炕上去,卻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隻箸來。卻也是姻緣湊著,那隻箸兒剛落在金蓮裙下。西門慶一面斟酒勸那婦人,婦人笑著不理他。他卻又待拿起箸子起來,讓他吃菜兒。

尋來尋去不見了一隻。這金蓮一面低著頭,把腳尖兒踢著,笑道:“這不是你的箸兒!”西門慶聽說,走過金蓮這邊來道:“原來在此。”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繡花鞋頭上只一捏。那婦人笑將起來,說道:“怎這的羅唣!我要叫了起來哩!”西門慶便雙膝跪下說道:“娘子可憐小人則個!”一面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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