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陳陣鬆了一口氣,問道:你可是咱們大隊的打狼模範,你這些年一共打死多少條狼?
不算狼崽,一共有六七十條吧。要算小狼崽,還得加上七八窩。
七八窩至少也得有五六十隻吧?那你打死的狼快有一百二三十條了,狼沒有報復過你?
怎麼沒報復?十年了,我家的狗讓狼咬死七八條,羊就更多,數不清了。
你打死這麼多狼,要是把狼打光了,那人死了怎麼辦?
我們伊盟來的蒙族,跟你們漢人差不多,人死了不喂狼,打口棺材土葬。這兒的蒙族太落後。
人死了喂狼,是這兒的風俗,在西藏,人死了還喂鷹呢。要是你把這兒的狼打光了,這兒的人不恨你嗎?
額侖的狼太多了,哪能打得完?政府都號召牧民打狼,說打一條狼保百隻羊,掏十窩狼崽保十群羊。我打的狼還不算多。白音高畢公社有個打狼英雄,他前年一個天就掏了五窩狼崽,跟我十年掏的差不離。白音高畢的外來戶多,東北蒙族多,打狼的人也多,所以他們那兒的狼就少。
陳陣問:他們那兒的牧業生產搞得怎麼樣?
道爾基回答說:不咋樣,比咱們牧場差遠了。他們那兒的草場不好,兔子和老鼠太多。
陳陣穿好皮袍,急忙出門去看二郎,它正在圈門外吃一隻已被剝了羔皮的死羊羔。天隔三差五總有一些傷病凍餓死的羊羔,是很好的狗食,草原上的狗們只吃剝了皮的死羔,從來不碰活羔。可是陳陣發現二郎一邊啃著死羔,一邊卻忍不住去看圈裡活蹦亂跳的活羔。陳陣喊了它一聲,它不抬頭,趴在地上啃吃,只是輕輕搖了一下尾巴。而黃黃和伊勒早就衝過來,把爪子搭在陳陣的肩膀上了。楊克他們已經給二郎的傷口紮上了繃帶,但它好像很討厭繃帶,老想把它咬下來,還用自己的舌頭添傷口。看它的那個
神頭,還可以再帶它上山。
喝過早茶,吃過手把,陳陣又去請鄰居官布替他們放羊。梁建中看陳陣和楊克好像就要掏著狼崽了,他也想過一把掏狼崽的癮,便也去請管布的兒子替他放一天牛。在額侖草原,掏到一窩狼崽,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
一行四人,帶了工具武器和一整天的食物還有兩條狗,向黑石山方向跑去。這年的季寒
,來勢如雪崩,去時如
絲。四五天過去,陽光還是攻不破厚厚的雲層,陰暗的草原也使牧民的臉上漸漸褪去了紫
,變得紅潤起來,而雪下的草芽卻慢慢變黃,像被子裡捂出來的韭黃一樣,一點葉綠素也沒有,連羊都不愛吃。道爾基看了看破絮似的雲層,滿臉喜
地說:天凍了這老些天,狼肚裡沒食了。昨兒夜裡營盤的狗都叫得厲害,大狼群八成已經過來了。
四人順著前一天兩人留下的馬蹄印急行了兩個多小時,來到荊棘叢生的山溝。狼口中間的那把鐵鍬還戳在那裡,
口平臺上有幾個大狼的新鮮爪印,但是
口封土和封石一點也沒有動,看來母狼到
口看到了鐵鍬就嚇跑了。兩條狗一到
邊立即緊張興奮起來,低頭到處聞到處找,二郎更是焦躁,眼裡衝滿了報復的慾火。陳陣伸長手,指了指附近山坡,喊了兩聲“啾啾”兩條狗立刻分兵兩路,各自嗅著狼足印搜索去了。四人又走到狼
的另一個出口,
口旁邊也有新鮮的狼爪印,堵
的土石也是原封不動。道爾基讓他們三人再分頭去找其他的出口,四人還沒轉上兩圈,就聽到北邊坡後傳來二郎和黃黃的吼叫聲。四人再也顧不上找
,陳陣連忙拔出鐵鍬,一起朝北坡跑去。
一過坡頂,四人就看到兩條狗在坡下的平地上狂叫,二郎一邊叫一邊刨土,黃黃也撅著股幫二郎刨土,刨得碎土四濺。道爾基大叫:找著狼崽了!四人興奮得不顧亂石絆蹄,從坡頂一路衝到兩條狗的跟前。四人滾鞍下馬,兩條狗見主人來了也不讓開身,仍然拼命刨土,二郎還不時把大嘴伸進
裡,恨不得把裡面的東西叼出來。陳陣走到二郎旁邊,抱住它的後身把它從
口拔出。但是眼前的場景使他差點洩了氣:平平的地面上,只有一個直徑30釐米左右的小
,和他以前見的大狼
差得太遠了。
口也沒有平臺,只有一長溜碎土,鬆鬆散散蓋在殘雪上,兩條狗已經將這堆土踩得稀爛。
梁建中一看就撇嘴說:這哪是狼啊,頂多是個兔子
,要不就是獺子
。
道爾基不慌不忙地說:你看,這個是新
,土全是剛挖出來的,準是母狼把小狼搬到這個
來了。
陳陣表示懷疑:狼的新也不會這麼小吧,大狼怎麼鑽得進去?
道爾基說:這是臨時用的,母狼身子細,能鑽進去,它先把狼崽放一放,過幾天它還會在別的地方,給小狼崽挖一個大
的。
楊克揮著鐵鍬說:管他是狼還是兔子,今天只要抓著一個活物,咱們就算沒白來。你們躲開點,我來挖。
道爾基馬上攔住他說:讓我先看看這個有多深,有沒有東西。說完就拿起套馬杆調了一個頭,用杆子的
頭往
裡慢慢捅,捅進一米多道爾基就樂了,抬頭衝陳陣說:嗨,有東西,軟軟的,你來試試。陳陣接過杆子也慢慢捅,果然手上
到套馬杆捅到了軟軟有彈
的東西。陳陣樂得合不上嘴:有東西,有東西,要是狼崽就好了。楊克和梁建中也接著試,異口同聲說裡面肯定有活物。但是誰也不敢相信那活物就是小狼崽。
道爾基把杆子輕輕地捅到頭,在口握住了杆子,然後把杆子慢慢
出來,放在地上,順著
道的方向,量出了準確的位置,然後站起身,用腳尖在量好的地方點了一下,肯定地說:就在這兒挖,小心點兒,別傷了狼崽。
陳陣搶過楊克手中的鐵鍬,問:能有多深?
道爾基用兩隻手比了一下說:一兩尺吧。一窩狼崽的熱氣能把凍土化軟,可別太使勁兒。
陳陣用鐵鍬清了清殘雪,又把鐵鍬戳到地上,一腳輕輕踩下,緩緩加力,地面上的土突然嘩啦一下塌陷下去。兩條狗不約而同衝向塌方口,狂吼猛叫。陳陣到熱血衝頭,一陣陣地發懵,他覺得這比一鍬挖出一個西漢王墓更讓他
動、更有成就
。碎土砂礫中,一窩長著灰
茸
和黑
狼毫的小狼崽,忽然顯
出來。狼崽!狼崽!三個北京知青停了幾秒鐘以後,都狂喊了起來。陳陣和楊克都傻呆呆地愣在那裡,幾天幾夜的恐懼緊張危險勞累的工程,原以為最後一戰定是一場苦戰惡戰血戰,或是一場長時間的疲勞消耗戰,可萬萬沒有想到,最後一戰竟然是一鍬解決戰鬥。兩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堆小動物就是小狼崽。那些神出鬼沒、
通兵法詭道、稱霸草原的蒙古狼,竟然讓這幾個北京學生端了窩,這一結局讓他們欣喜若狂。楊克說:我怎麼覺著像在做夢,這窩狼崽真讓咱們給蒙著了。梁建中壞笑道:沒想到你們兩個北京瞎貓,居然碰到了蒙古活狼崽。我攢了幾天的武藝功夫全白瞎了,今天我本打算大打出手的呢。
陳陣蹲下身子,把蓋在狼崽身的一些土塊碎石小心地撿出來,仔細數了數這窩狼崽,一共七隻。小狼崽比巴掌稍大一點,黑黑的小腦袋一個緊挨著一個,七隻小狼崽縮成一團,一動不動。但每隻狼崽都睜著眼睛,眼珠上還蒙著一層薄薄的灰膜,藍汪汪的,充滿水分,瞳孔處已見黑。他在心裡默默對狼崽說:我找了你們多久呵,你們終於出現了。
道爾基說:這窩小狼生出來有二十來天,眼睛快睜開了。
陳陣問:狼崽是不是睡著了,怎麼一動也不動?
道爾基說:狼這東西從小就鬼鬼
的,剛才又是狗叫又是人喊,狼崽早就嚇醒了。它們一動不動是在裝死,不信你抓一隻看看。
陳陣生平第一次用手抓活狼,有點猶豫,不敢直接抓狼崽的身子,只用姆指和食指小心地捏住一隻狼崽的圓直的耳朵,把它從坑裡拎出來。小狼崽還是一動不動,四條小腿乖乖地垂著,沒有一點張牙舞爪拼命反抗的舉動,它一點也不像狼崽倒像是一隻死貓崽。小狼崽被拎到三人的面前,陳陣看慣了小狗崽,再這麼近地看小狼崽,立即真切地到了野狼與家狗的區別。小狗崽生下來皮
就長得整齊光滑,給人的第一印象就非常可愛;而小狼崽則完全不同,它是個野物,雖然貼身長著細密柔軟幹松的菸灰
絨
,但是在絨
裡又稀疏地冒出一些又長又硬又黑的狼毫,絨短毫長,參差不齊,一身野氣,像一個大
栗子,拿著也扎手。狼崽的腦袋又黑又亮,像是被瀝青澆過一樣。它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可是它的細細的狼牙卻已長出,齜出
外,
出兇相。從土裡挖出來的狼崽,全身上下散發著土腥味和狼臊氣,與乾淨可愛的小狗崽簡直無法相比。但在陳陣看來,它卻是蒙古草原上最高貴最珍稀最美麗的小生命。
陳陣一直拎著小狼崽不放,狼崽仍在裝死,沒有絲毫反抗,沒有一息聲音。可是他摸摸狼崽的前,裡面的心臟卻怦怦急跳,快得嚇人。道爾基說:你把它放到地上看看。陳陣剛把小狼崽放到地上,小狼崽突然就活了過來,拼命地往人少狗少的地方爬,那速度快得像上緊了發條的玩具汽車。黃黃三步兩步就追上了它,剛要下口,被三人大聲喝住。陳陣急忙跑過去把小狼崽抓住,裝進帆布書包裡。黃黃非常不滿地瞪著陳陣,看樣子它很想親口咬死幾隻狼崽,才能解它心頭之恨。陳陣發現二郎卻衝著小狼崽發愣,還輕輕地搖尾巴。
陳陣打開書包,三個知青立刻興奮得像是三個頑童,到京城郊外掏了一窩鳥蛋,幾個人你一隻我一隻,搶著拎小狼崽的耳朵,一眨眼的工夫就把裡的小狼崽全部拎到帆布包裡。陳陣把書包扣好,掛在馬鞍上,準備回撤。道爾基看了看四周說:母狼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咱們往回走,要繞個大圈,要不母狼會跟到營盤去的。三人好像突然意識到危險,這才想起書包裡裝的不是鳥蛋,而是讓漢人聞之
變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