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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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街角之後,僅僅看上一眼,將軍便知道他沒有力氣爬這道高坡。但是他還是緊緊抓住卡雷尼奧將軍的路膊開始往上攀登,直至他顯然已筋疲力竭了才停了下來。於是,人們企圖說服他坐在波薩達?佔鐵雷斯為他萬一需要時早己準備好的一把椅子上。
“不,將軍,我求求您,”他惶恐不安地說“請讓我免受這種侮辱。”他終於爬上了那道高坡,但那與其說是用身體的力量倒不如說是用意志的力量,他甚至還有力氣不靠任何人幫助來到了船隻停泊處。在那兒,他禮貌地同官方陪同人員-一告別。他強顏作笑,以便不讓人看出在那個玫瑰花盛開的5月15他正在進行一次一無所獲的迴歸旅行。他把一枚帶有他的雕像的金質獎章留給市長波薩達?古鐵雷斯作為紀念,並扯著嗓子喊著對他的關照表示
謝,以便讓在場的人都聽見,還以發自內心的
動擁抱了他。然後,他登上舢舨的尾部揮動草帽與大家告別。他沒有看站在岸上向他告別的人群中的任何人,沒有看亂糟糟圍在舢舨周圍的小船,也沒有看赤條條的象鯡魚一般在水下游泳的孩子們。他一直帶著
惘的神情向同一個方向握動著草帽,直到舢舨漸去漸遠,透過被破壞的城牆上方他只看到教堂尖塔上的炮耳。於是,他鑽進了舢舨的遮棚,在吊
上坐下來,伸開腿雙,讓何
?帕拉西奧斯幫他脫下了靴子。
“好吧,現在看看他們是否相信我們已經走了吧。”他說。
船隊由八隻大小不同的舢舨組成,有一隻專供將軍和他的隨從用,船尾有一個舵手和八個划槳手,船槳由愈瘡木製成。這些舢舨不同於一般舢舨,在舢舨的中央還有一個用棕櫚葉搭的貨棚。人們在將軍乘坐的舢舨貨棚下架著一頂帳篷以便讓他在陰涼處掛起吊。他們還在帳篷裡為他掛上印花棉布和貼上席子作為牆圍,併為他開了四個窗戶通風、透光。又為他放了一張供寫字或玩牌的小桌和一個書架,還有一個水缸和石子過濾器。船隊的負責人是從河上最優秀的槳手中選出來的,他叫卡西爾多?桑托斯,曾任警衛營上尉,說話象打雷一般,他象海盜一般在左眼上貼著一塊膏藥,他的指揮更多的是靠勇敢而不是智慧。
對埃爾韋斯海軍中將的輪船隊來說,5月份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光,但是這種好時光對舢舨來說卻適得其反。酷熱,暴風雨、險、夜晚野獸和害獸的威脅,這一切結合在一起似乎都在與旅客作對,破壞了他們旅途的舒適和安逸。對於健康不佳而又嗅覺
的人來說,還有一件折磨人的東西,這就是由於疏忽而掛在舢舨舷邊的一塊塊醃
和燻烤食品的臭味。將軍登船發現之後,馬上令人取下。當桑托斯上尉得知將軍受不住這種食品的味道時,他便吩咐人將食品放到船隊的最後一條船上去,在那條船上還載著活雞和活豬。儘管如此,從航行的第一天起,自從將軍津津有味地連續吃了兩碗青玉米糊之後,他就認定將軍在旅途中,除玉米糊外,無法
嚥任何別的食品了。
“這東酉似乎是費爾南達七世的魔手做出來的。”他說。事情正是如此。那玉米糊果然出自他最後幾年僱傭的一位廚娘之手,她是個基多女人.名叫費爾南達?巴里加。當這位廚娘強迫他吃下他生厭的東西時,他便叫她費爾南達七世。費爾南達瞞著他登上了船。她是一個格溫柔和愛嘮叨的印第安胖女人,她最大的本事還不是能在廚房裡做一手好飯菜,而是靠她的本能她會使將軍在餐桌上吃得高高興興。他已經決定讓她跟曼努埃拉?薩恩斯留在聖菲,曼努埃拉也安排了她做家務活,但是卡雷尼奧將軍突然從瓜杜阿斯緊急將她召來,因為何
?帕拉西奧斯驚慌地向他報告,將軍自上路前夕就一直沒有正正經經吃過一頓飯。她黎明時趕到洪達,他們讓她偷偷地登上帶有食品貯藏室的舢舨,等待適當機會
面。這個機會比原來預料的來得早,因為將軍吃了青玉米糊之後非常高興,自從他的身體每況愈下之後,這就是他最喜歡吃的飯食了。
上船的第一天,就險些成了最後一天。那天下午兩點鐘,天變得黑沉沉的,象夜晚一般。河水洶湧澎湃,濤-個跟著一個,電閃雷鳴震撼著大地,槳手們似乎無力阻止小船在階梯狀的河岸上撞成碎片。將軍在帳篷裡觀看著桑托斯船長力挽狂瀾,高聲地在指揮著,他的海上經驗彷彿已不足以應付這樣急轉直下的險情。將軍先是
到好奇,而後則是無比的焦慮。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他發現船長把命令下錯了。他本能地站起來,
著風雨打開一條道路,改變了船長這一即將導致船毀人亡的命令。
“這樣不行”他喊道“往右劃,往右劃,他媽的!”槳手們在他那嘶啞的,然而仍舊充滿著不可抗拒的權威的聲音面前反應了過來。將軍自然而然地親自指揮起來,直到克服了險情。這時何?帕拉西奧斯馬上給他披上了一條毯子。威爾遜和伊瓦拉使勁地扶著他,桑托斯船長則站到了一邊,他再次意識到,他把左舷和右舷
混了。他象一個士兵似地畢恭畢敬地等待將軍來找他,將軍發現他的目光還在顫抖著。
“請原諒,船長。”將軍對他說。
但是將軍自己卻沒有平靜下來。那天晚上,船第一次靠岸過夜.他坐在海灘上燃起的篝火旁,講起了難忘的海灘事故。他說他的哥哥胡安?維森特,亦即費爾南多的父親,就是從華盛頓為第一共和國買槍支彈藥回來時在海上遇難的。他還說有一次他騎馬涉過阿拉烏卡河時,因湖水上漲馬匹被淹死,他的靴子被掛在了馬蹬上。他伏在死馬的背上在河裡翻滾,倘若不是嚮導割斷了馬鞍上的皮帶,他也便一命嗚呼了。他又說在新格拉納達的獨立成功之後不久,他去安戈斯圖拉時,遇到一條小船在奧裡諾科河的急中沉沒。他看到一位陌生的軍官向岸邊游去,人們告訴他那是蘇克雷將軍,他怒氣衝衝地反駁道:“壓
兒沒有什麼蘇克雷將軍。”不過,那的確是安東尼奧?何
?德?蘇克靄,他不久前被晉升為解放軍的將軍。從此之後,他們成了莫逆之
。
“我知道你們這次的相遇,”卡雷尼奧將軍說“但我不瞭解翻船的細節。”將軍說“您大概把這次遇險跟蘇克雷在莫里略的追逐下從卡塔赫納逃出時的第一次翻船搞混了。那次天曉得他是怎麼樣在河裡足足漂了差不多24小時的。”黎明。當大家還都在夢鄉時,大森林在一支沒有伴奏的歌聲中顫抖起來,那歌聲只能是發自肺腑的。將軍在吊上搖動了一下。
“是伊圖爾維德。”何?帕拉西奧斯在陰影中低聲說道。帕拉西奧斯的話音剛落,一聲
暴的命令便把歌聲打斷了。
阿古斯丁?伊圖爾維德是獨立戰爭中的一位墨西哥將軍的長子。這位將軍自封為墨西哥皇帝,但在位僅僅一年。當玻利瓦爾將軍第一次看到伊圖爾維德時,就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情。當時他以立正的姿勢站在那兒,他為面前就站著他童年時代憧憬的偶像而
動得渾身哆嗦、雙手顫抖。當時他22歲。他父親在墨西哥省一個塵土飛揚的炎熱的鎮子上被槍決時,他還不滿17歲。他父親
亡回國後不到幾小時就遭到了厄運,他不知道自己已被缺席審判,並以叛國罪判處死刑。
從最初的子開始,伊圖爾維德有三件事使將軍深為
動。一件是他的父親從刑場上捎給他的一塊金錶和幾塊寶石.他把表公開掛在脖子上,以便誰都不懷疑它的來路是光明正大的。另一件是他的純樸的氣質,他告訴將軍說,他父親為了不讓港口警察認出來,裝成窮漢下船的,但他那優雅的騎馬方式卻暴
了他的身分。第三件令將軍
動的是他唱歌的方式。
墨西哥政府曾設下重重障礙,不讓他參加哥倫比亞軍隊,因為政府認為,他在戰爭中受到的訓練,將有助於一次由將軍參與的擁護君主專制的陰謀,從而使他以有繼承權的王子的身分獲得所謂正式權利被封為墨西哥皇帝。將軍冒了一次引起一場嚴重外事件的風險,因為他不僅把年輕的伊圖爾維德帶著原軍街接受加入他的軍隊,而且還讓他作了自己的副官。儘管伊圖爾維德沒有過上一天好
子,他卻沒有辜負將軍的信賴,而只有他那唱歌的習慣,才使他克服了自己猶豫不決的弱點。
因此,當有人在馬格達萊納的大森林旁讓他停止唱歌時,將軍便披著一條毯從吊
上起來,穿過被衛隊的簧火照亮的營地,走近他的身邊。將軍看到他正坐在河岸上,注視著面前滾滾
去的河水。
“繼續唱下去,上尉。”他對他說。
將軍靠著他坐了下來,當聽到他唱的內容時,便用他那可憐的歌喉跟他一起唱起來。他沒有聽到過任何人的歌聲能充滿如此深沉的愛,也不記得任何人唱得如此憂傷,然而如今坐在他的身旁聽他歌唱,到了無限的幸福和歡愉。
伊圖爾維德和他在喬治敦軍事學校的同學費爾南多和安德烈斯共同譜寫了一曲三重唱,這支歌曲使將軍周圍充滿了青的氣息,豐富了軍營裡可憐的、枯燥乏味的生活。
伊圖爾維德和將軍繼續唱下去,直到大森林中動物的喧鬧聲把睡在岸上的鱷魚嚇得逃進了河裡,河水象遇上地震似地翻滾著。將軍被大自然那可怕的甦醒驚呆了,依舊坐在地上,直到地平線上出現一條桔紅的綵帶。天亮了起來。這時,他才扶著伊圖爾維德的肩膀站起身來。
“謝謝,上尉”他對他說。
“假如有十個人能象您這樣唱歌,我們就可以挽救整個世界了。”
“唉,將軍,”伊圖爾維德嘆道。
“我多麼願意我的媽媽聽到您說的這句話呀!”航行的第二天,便看到了岸上一片片心管理的莊園,那裡有綠草成茵的牧場,有自由奔跑的駿馬,後來又出現了大森林,一切都離得那麼近,一切又都那麼整齊劃一。船隊早就把一些用
大的樹幹紮成的木筏拋在了後邊,岸邊的伐木工用它來收木材運到卡塔赫納去銷售。那些木筏在河裡漂得如此緩饅,幾乎象紋絲不動一般。人們帶著孩子和動物坐在術筏上,簡陋的棕櫚葉遮棚勉強為他們擋住了陽光。在森林的一些拐彎處,已經看到輪船上的船員們對森林最初的破壞,他們砍伐樹木作鍋爐燃料。
“魚類將不得不學會在旱地上走路,因為河水將會乾涸。”將軍說。
白天,氣候又變得悶熱難忍,長尾猴和各種鳥兒鬧到了發瘋的程度,但夜晚卻是寂靜而涼的。鱷魚仍舊是幾小時幾小時地趴在岸上不動,張著大口捕捉蝴蝶。在那荒涼的村落附近,可以看到一片片玉米地,玉米田邊骨瘦如柴的狗,向著河裡過往的船隻汪汪吠叫。在荒草野坡上,還設有獵貘的陷阱和搭曬著魚網,但是卻不見一個人影兒。
連年戰亂,政府不得民心,連愛情也變得枯燥無味起來,顯然人人都變得遊手好閒,此情此景,委實令人痛心。將軍黎明醒來時,一點神也打不起來,坐在吊
上陷入了沉思。那一天,將軍寫完了給凱
多總統的信之後,已把所有的覆信寫完,但是,他還是以口授情書來消磨時間。在旅行的頭幾天裡,費爾南多為他讀完了供人茶餘飯後消遣的《利馬紀事》,但他沒有做到讓將軍靜下心來再聽他朗讀別的書籍。
那是給將軍讀的最後一本完整的書。他是一個沉默而貪婪的的讀者,不管在戰爭間歇還是在愛情生活之餘都是這樣,但他讀書沒有一定的順序和方法。他每時每刻都要別人給他朗讀,不管在怎樣的光線下,有時他在樹下散步時讀,有時他在赤道直的陽光下讀,有時他躲在馬車鐺鐺行走在石子路上的陰影裡讀,有時在吊
上一邊口授著信件一邊搖晃著讀。一位利馬書商對他的藏書的數量之多和種類的齊全深
驚訝,他的藏書無所不包,從希臘哲學家的著作到看手相的專著,什麼都有。在年輕時,由於受到他的老師西蒙?羅德里格斯的影響,他閱讀了大量
漫派作家的作品,而且至今他依舊如飢似渴地閱讀這些書籍。由於他那理想主義的狂熱
格,讀那些書他覺得猶如閱讀自己寫的作品。在他整個餘生中,他始終充滿讀書的
情,盡力閱讀在手頭的所有書籍。他沒有什麼偏愛的作家,對各個不同的時代的許多作家他都喜歡。書架上總是
得滿滿的,臥室和走廊最後都變成摞滿書籍的夾道,而且散亂的文件堆積如山,
益增多,直至使他生厭,只好到卷宗裡去尋求安息。他從來未把自己的全部藏書和文件讀完過。當他離開一個城市的時候,總是把書籍
給他最信賴的朋友照管,儘管他再也不會知道那些書的下落。動盪不定的戎馬生涯使他從玻利維亞到委內瑞拉2000多公里的路途上都留下了書籍和文件的蹤跡。
在他視力開始減退之前,他讓他的書記官幫著他閱讀,最後,由於討厭眼鏡給他帶來的麻煩,便完全由書記官朗讀了。但是與此同時,他對閱讀的興趣也慢慢減少,而且象每次一樣,他把原因歸之於客觀。
“問題是好書越來越少了”他常常這樣說。
在令人睏倦旅行中,何?帕拉西奧斯是唯一沒有表現出厭煩的情緒的人。炎熱和不適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彬彬有禮的風度和考究的穿著,也沒有影響他那無微不至的對將軍的侍候。他比將軍小六歲,由於一個非洲女人和一個西班牙男人的過錯,他作為一個奴隸的後代出生在將軍家裡。他從西班牙父親那兒繼承了一頭紅髮和滿臉滿手雀斑以及淡藍
的眼睛。同他的貧寒出身不相稱的是,他在隨從人員巾,衣服最多也最考究。他跟隨了將軍一輩子,包括他的兩次
放,他參加了全部大戰役和全部火線戰鬥。他一直是文職官員,從來沒有穿過軍裝。
最糟糕的是,在旅行中他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將軍。一天下午,將軍對在狹窄的帆布帳篷裡來回走動實在厭煩透了,於是命令停船到岸上走走。在岸邊的乾土地上,人們看到了一些印記,好象是一隻象鴕鳥似的鳥的足跡,其重量至少猶如一頭黃牛。但槳手們覺得這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因為他們說在那片荒涼地帶,經常有身軀象木棉樹一般大、頭長
冠,腳如雞爪的人出沒。將軍嘲笑了這種傳說,就象他嘲笑所有超然的東西一樣。由於散步的時間比原先計劃延長了,最後他們只好在那兒
營,儘管船長和將軍的副官們都不同意這樣做,因為他們認為那地方既危險又不利於健康。由於炎熱和長腳蚊陣陣襲擊,折磨得將軍徹夜未眠。那些蚊子似乎能夠鑽過悶熱的蚊帳來叮咬他,而他又期望聽到美洲豹那令人
骨悚然的吼叫聲。在這種情況下,隨從人員整夜都處於戒備狀態。凌晨兩點左右,將軍去跟一夥夥在篝火旁守夜的人聊天。只是到了拂曉,將軍觀賞著被噴薄
出的旭
塗上一層金
的廣闊沼澤地,才放棄了那令他一夜未眠的幻想。
“好吧,”他說“我們得回去了,可惜沒有看到腳象雞爪一般的朋友們。”正當船隊準備起錨開航的時候,一隻長滿疥瘡又瘦又髒,一條腿已致殘的黑狗突然跳到了將軍的舢舨上。將軍的兩條狗立即向它發動進攻,但是那條狗以不惜一死的兇狠進行自衛,脖子被咬破了,渾身滿血,但仍沒有敗下陣去。將軍下令將它留下來,象許多次對待街上的狗那樣,何
?帕拉西奧斯收養了它。
同一天.他們還收留了一位德國人,他是因為打他的一個船伕被扔在沙洲上的。自從上船以後,這位德國人就自稱是天文學家和植物學家。但是,
談中他完全
了餡,實際上他對天文和植物都一竅不通。相反,他卻說親眼看到了腳象雞爪的人,而且準備逮一個活的放在籠子裡到歐洲去展出,這樣的怪物只有美洲的蜘蛛女人可比擬,一個世紀前,那樣的女人在安達盧西亞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您把我帶去,”將軍對他說“我可以向您保證,把我作為歷史上最大的笨蛋放到籠子裡去歐洲巡迴展覽,您會掙錢更多。”開頭,將軍以為那位德國人是個熱情的喜劇演員,但是,當這位德國人開始講起亞歷山大?馮?洪堡男爵見不得人的下笑話時,將軍改變了看法。
“我們應該把他再扔到沙灘上去。”將軍對何?帕拉西奧斯說。下午,他們遇上了溯水而上的郵船,將軍耍了一點他的誘惑手腕讓郵差打開官方郵袋取到了他的信件。最後,他要求郵差幫忙把那位德國人帶到納雷港去。儘管郵船已經超重,但郵差還是答應了。那天晚上,在費爾南多為他念信時,將軍嘟嘟噥噥地罵道:“這個狗孃養的德國人,連洪堡男爵的一
頭髮絲都不如”在收留那個德國人之前,航行中將軍就一直想著洪堡男爵的事。他無法想象男爵怎樣從那種險情叢生的自然環境中活了下來。他是在洪堡男爵從晝夜平分線上的國家考察回來時在巴黎認識他的。無論是男爵的聰慧博學和英俊瀟灑的外貌均令他折服,他認為男爵的相貌連女人也會自嘆不如。相反,他對男爵斷言美洲西班牙殖民地獨立的條件已經成
這一論點卻不甚信服。男爵斬釘截鐵地下這個結論時,將軍甚至連這樣的幻想還不曾產生。
“唯一缺少的是一個偉人。”洪堡男爵對他說。
許多年之後,將軍在秘魯的庫斯科城把這話告訴了何?帕拉西奧斯,當時歷史已表明他就是這樣的偉人,而他自己大概也認為他勝過任何人。他沒有跟別人再提及過此事,但每當談到男爵時,他都不失時機地頌揚他的
察力和遠見卓識“洪堡男爵開闊了我的眼界。”這是將軍第四次沿著馬格達萊納河旅行,因而他難龜覺得那是在搜尋自己歷史的足跡。他第一次在馬格達萊納河上旅行是1813年,當時他是民兵上校,在他們國家被打敗,從庫拉索島的
亡生涯中來到卡塔赫納尋求將戰爭繼續打下去的契機。新格泣納達分成了一塊塊自治的地域,在西班牙人的殘酷鎮壓面前,獨立事業失去了民眾的支持,最後勝利似乎越來越渺茫。在第三次旅行時——他稱之為乘輪船旅行——,解放事業已大功告成,但他那幾乎是發瘋的統一整個大陸的夢想已開始破碎。到此次旅行,亦即最後一次旅行,他的夢想已徹底破滅了。但那夢想依舊雖死猶存,他將其概括為一句話,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在我們建立一個統一的美洲政府之前,我們的敵人始終會佔有全部的優勢。”將軍同何
?帕拉西奧斯有著許許多多的共同回憶,最令他們
動的回憶之一便是第一次沿馬格達萊納河的旅行,那時是沿河進行解放戰爭。將軍率領200名用五花八門的武器武裝起來的士兵,20天之內,使得馬格達萊納河
域不剩一個擁護君主政體的西班牙人。
航行的第四天,當開始看到村邊的河岸上站著的一排排等著舢舨通過的婦女時,何?帕拉西奧斯意識到事情是發生了何等巨大的變化呀!
“那些都是寡婦。”他說。將軍從帳篷裡探出身來看到了那些女人,她們穿著孝服,一排排站在河岸上,彷彿是在灼熱的太陽下靜息的烏鴉。她們在那兒等待著,希望得到哪怕是一聲憐憫的問候也好。安德烈斯的哥哥迭戈?伊瓦拉將軍常常說,將軍沒有生過一個兒子,但他是國家所有寡婦的父母。她們到處追隨他,而他剛用他發自肺腑的親切話語使她們活下去,那些話語是真正的帶有安質的公告。儘管如此,此次當將軍看到村邊河岸上站著的一排排婦女時,他更多的是想著自己,而不是她們。
“現在我們自己是寡婦了,”他說“我們是孤兒,是殘廢人,是進行獨立戰爭的賦民。”在到達蒙波克斯之前.除了皇家港,他們沒有在任何村鎮停下來。其所以在蒙波克斯停留,是因為那是從奧卡尼亞進馬格達萊納河的出口。他們在那兒遇見了委內瑞拉將軍何?勞倫西奧。勞倫西奧已經完成護送譁變的榴彈兵到達委內瑞拉邊界的使命,此時回過來又加入了隨從隊伍。
將軍一直呆在船上,直到晚上才下船到一個臨時安排的營地去睡覺。這中間,他在船上接見了一排排寡婦和所有願意見他的在歷次戰爭中被淘汰下來的無依無靠的人。他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他幾乎記得所有那些老兵。他們有的人一直呆在那兒掙扎在貧困之中,有的人曾去外地尋求新的戰爭以求生存,有的人則幹上了擋路搶劫的勾當,這跟全國難以計數的從解放軍中退伍的軍人一樣。有一位退伍軍人用一句話概括了所有人的情:“將軍,我們現在擁有了獨立,可請您告訴我們該拿它怎麼辦。”在勝利的欣
中,是將軍教他們這樣說話——直言不諱,有啥說啥——。然而現在真理的主人變了。
“獨立只是解決取得戰爭勝利的簡單問題,”他對他們說“巨大的犧牲還在後邊哪,這就是要把各個國家變成一個祖國。”
“我們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付出犧牲,將軍。”他們說。
將軍寸步不讓:“還差得遠哪,”他說“統一所需要作出的犧牲是不可估價的。”那天晚上,當他在掛著吊的屋簷下漫步的時侯,他看到一個女人在走過時回首望著他,而更令他吃驚的是,那個女人看到他的赤
著身子卻毫不驚慌。他甚至聽到那個女人一邊走一邊這樣唱道“請對我說,為愛情而死再晚也不遲。”站在門廊下的護院人是醒著的。
“這裡有女人嗎?”將軍問他。
那男人斬釘截鐵地答道:“配得上閣下的女人一個也沒有。”
“那麼配不上閣下的呢?”
“也沒有”護院人說。
“在五六公里之內,絕沒有一個女人。”可將軍對自己看到了女人這一點堅信不移,於是便在那幢房子內到處尋找,一直找了許久。後來,他又堅持要他的副官們去打聽,以致第二天推遲了一個小時啟程,直到他得到的回答同樣是“沒有一個女人”方才罷休。此後沒有人再提這件事。可在後來的路途中,每當將軍回憶起這件事時,他還是一再堅持看到了那個女人。在許多年中間,何?帕拉西奧斯都無法擺脫這件事,他不得不拿出許多時間同將軍一起重溫他的生活,甚至連最無足輕重的細節都不能疏漏。唯一沒有
得水落石出的是不知那天晚上在皇家港的幻覺是作夢還是神志錯亂,或者是看到了幽靈。
沒有人再記起那條在路上拾到的狗,它還在船上,傷口已漸漸癒合,負責給它餵食的勤務兵終於想起了它還沒有名字。他們用酚酸為它洗了澡,為他噴灑了新型香粉,可儘管如此也難以改變它那副賴相,疥瘡的惡臭依然令人噁心。當何?帕拉西奧斯把它拖回來的時候,將軍正在船頭納涼。
“我們給他起個什麼名字?”他問將軍。
將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玻利瓦爾。”